因仍在孝期,富绍庭的洗三满月都过的平平淡淡,让“老年得子”的富弼很是抱憾。
满月礼时,富弼抱着孩子在外头显摆,晏然刚出月子,迫不及待地洗了个澡,便找了富贞媛一同说话。
富贞媛其实与晏然一般大,今年已有十七,待到孝期过便要十九了。富弼为此很是着急,时不时在晏然身边念叨几句,又托了汴京的知交去打听田况的人品,甚至有次还想打探田况房里的情况,最终被晏然拦下了。
“当年晏居厚可没找人去打探你房里的情况。”晏然没好气。
富弼理直气壮,“我与他如何能一样?”
晏然快被气笑了,“都是同胞骨肉,怎么,是你比我弟弟高贵还是你兄妹情谊胜过我姐弟情分?”
也不知京城这些文人是怎么回事,还真的让他们打听出来了,说是田况有两个开了脸的丫头,甚至其中有一个还有了身孕。
富弼当时听闻便怒不可遏,当场不阴不阳道,“就是再年少荒唐,也该知晓嫡庶有别的道理。早不有孕晚不有孕,如今已经定了亲,只不过是我家戴孝,他便闹出这种笑话来,分明是他欺我富府无人!”
“此事确实是他不对,可官人你也要想想,”晏然虽也来气,可见富弼气得两眼冒火,仍是好言劝道,“毕竟田况也不年少了,他府中着急也是难免。”
“他比我还小上一岁,怎么不见我着急?”富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好了,三娘子嫁过去就要做嫡母,那贱妾恐怕还要抬成正经姨娘,三娘子从小在家金娇玉贵,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晏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边把玩着儿子肉呼呼的小手,一边道:“官人你呢?妾在闺中时听闻官人极讲规矩地打发了两个丫头?如今午夜梦回,可会觉得对不住佳人?”
富弼瞥她眼,“当时是老太太赏下通人事的,后来我一直在外游学,觉得累赘,便直接打发了一个,还有一个不肯走,估摸着是想做姨娘吧,我觉得此人心太大,更不能留,便发卖了。至今午夜梦回,我连他们是个什么模样都记不住了,他们哪来的体面入得我梦?”
晏然听得此言,只感慨幸好自己托生的出身够高,不然世间男子都如富弼一般不近人情、刻薄寡恩,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光景。
“闺阁中事,我出面不太方便。总之,这事你要小心些透给三妹知晓,劝慰劝慰她,告诉她日后若是受了委屈,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故而此刻晏然看着逗弄着侄儿的富贞媛,斟酌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嫂嫂你欲言又止,”富贞媛善解人意道,“有什么我能为你分忧的么?”
晏然嘴里发苦,叹道:“你与田况定亲以来,是不是从来未有来往?”
富贞媛愣了愣,“这是自然。”
他们一人在汴京,一人在洛阳,富家阖家守丧,自然不可能与田况有联系。
“这就好。”晏然点头,“与其你对他心生好感,最终心里难受,还不如这般淡如水的好。”
她又小心看富贞媛,“你对你父亲那些姨娘怎么看?”
这话题本不该未出阁的女儿听,故而富贞媛一直低垂着头,但听闻晏然此问,她便猛然抬起了头,满面不可置信,“嫂嫂这是何意?田……他已经抬姨娘了?”
晏然在心里把富弼骂了几百遍不止,顶着小姑子不甘不满的视线磕磕绊绊道:“我也是听你哥哥说的,然后他非要我来告诉你,其实你也不必特别上心,因为这消息也未必特别确实,你听听也便罢了。”
富贞媛苦笑,“兄长平素稳重,怎么可能轻信讹传?还大张旗鼓地让嫂嫂来告诉我?我无碍的,嫂嫂你便明说吧。”
晏然此时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因近来与韩氏关系不睦,她与富弼竟无一人将此时告知韩氏,只希望这个疏漏日后不要闹出大问题来。
“田况房里的一个丫头刚刚有了身孕,田家将其先放到庄子里去了。”晏然小心地端详她的脸色,“田家虽是官宦人家,但其父祖毕竟陷于北地,几十年前才南逃回来,到底家风上……”
富贞媛面色惨白,“嫂嫂你不必说了。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什么可选的余地……且不说兄长曾与他交好,他更是令尊门生,为了区区小事,何必与他置气?”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晏然才想起田况还是晏殊的门生,当时似乎晏殊欣赏田况的才华,加上富弼本人与田况相交,最终才做媒成就了这门亲事。思及此处,晏然又是恼怒又是愧疚,心头火起,冷声道:“你放心,这腰我们为你撑定了。”
富贞媛强笑道:“嫂嫂刚出月子,别为我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横竖我本来也没什么指望,到时候过去,自会恪守妇道,做个本分的嫡母,至于其他的,我便不强求了。”
晏然苍白无力地劝了她几句,晚上待富弼回来,便抓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富弼蹙眉,反手握住她手,二人走到榻边,“小妹现下如何了?没太伤心坏了身子吧?”
晏然长叹一声,“小妹从前可能还是对这门亲事有些许期待的,毕竟田况是父亲的门生,又是你的好友,哪里想到他们家竟然做出这般的事情。我就劝解她,我说他们田家从契丹北逃而归,约莫是染上了蛮夷的习气……”
富弼抿唇,“我从前觉得田元均性情直爽疏阔,却想不到于私节上……难为你近来还一直寻千金方为小妹调养身子,想不到却是不用了,现成的便宜娘亲!”
晏然感觉他手冰凉,再看他脸色,知道是气着了,便轻抚他背,低声道:“其实虽然定了这门亲事,但到底未成婚不是,能不能换一个……”
“小妹已经十七了,其实从前我也考虑过张方平,可他已定了亲事,”富弼沉吟片刻,“自欺欺人也罢,我倒是觉得此事并非全然不利,毕竟从此以后,田况有过在先,便是低了咱们一头。再加上若我官位强过他,小妹在那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晏然踌躇道,“我们在这左思右想,到底也没个章程,不然还是问问母亲?”
甩锅大法好……
富弼与她对视一眼,二人俱是一般的愁眉苦脸,齐齐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