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汴京,晏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洛阳请韩氏进京,让富弼与她共同奉养她终老。
对此富弼倒是没有发表看法,早已经嫁到铺子里做正头娘子的斜雨回来看她时倒是说过几句,“姑娘,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疏雨瞪她一眼,“都做娘的人了,还没个正行。夫人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自己占理。”
“你也住嘴吧。”晏然懒洋洋道,“他是官人的娘亲,我们奉养她自然是应当的,哪里有什么缘由?”
“二老爷他们会不会跟着来?”
晏然笑笑:“官人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哪里还能养得起分了家的弟弟弟妹?至于谁要拿自己的私房去贴补,那我拦不住,我只管好我家里各院的份例便是。”
“对了疏雨,四老爷恐怕是要跟着母亲过来的,到底是个未婚男子,在家里冲撞了总归不方便,”晏然思索一番道,“东跨院是个单独在外的院子,不如就给他住吧,离母亲的萱堂也近些。”
疏雨应了,晏然这才对着斜雨他们吩咐些琐事。
过了两日,韩氏的马车不到午时便到了,富弼在衙门未归,便由晏然带着孩子们在门口守候。
经年未见,韩氏倒是比从前富态了几分,只是眉目间仍是与富弼相似的锐利庄肃。
见了晏然,她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快,毕竟目前为止,这对婆媳一共交过两次手——一次为了二房,害得晏然昏厥,母子离心,一次为了妾室,累得晏然早产,富弼出言警告。
明明每次都是自己占尽了孝悌的理,可到了最后,却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一般,反而让她慢慢站稳了脚跟,掌住了中馈,最重要的是拿捏住了儿子,为了她连妾室都不要了。
不愧是相公的女儿,这等心机城府,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
韩氏冷声道:“为我富家繁衍子嗣,你辛苦了。”
“都是为了官人,何谈辛苦。母亲一路车马劳顿,我为母亲备好了热水酒菜,还请母亲好生歇息。”晏然低眉顺眼,态度谦卑到了极致。
韩氏举步往前,又听晏然对富鼎道:“小叔的住处我也已经备下了,就在旁边的东跨院,请张管事将你带过去安顿一下。每日若是你想来陪母亲用膳,东跨院与萱堂我们也开了一处角门,小叔自可从那边自由出入。”
见韩氏有些不悦,晏然便赔笑道:“母亲,官人还在衙门里,但晚上府上设了小宴,想请小叔一道过来。”
韩氏心中苦涩,一母所生的儿子去大哥家里用膳还得看人脸色,却不想富鼎却是笑意盈盈,躬身道:“多谢嫂嫂,晚上小弟一定叨扰。”
晏然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我长弟正在国子监读书,这一两年也准备赴考,你若是不弃,我今晚也将他叫来,兴许你们会是同科进士也说不定呢?”
富鼎自然无有不应地跟着张管事走了。
晏然这才回头,礼数周到地跟着韩氏回了萱堂,亲手伺候她净面。
她做的面面俱到,挑不出毛病来的韩氏简直有苦说不出,只能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应付她几句,最后再将她客客气气地送走。
“老太太。”圆月有些担忧地看她。
韩氏冷笑一声,“我竟奈何她不得了!”
圆月也是实在不明白,明明晏氏进门时,韩氏对她也是颇为满意的,怎么时间越长,反而越看她不顺眼了呢?她却不知道,当年韩氏也是在富弼祖母那里挨过几年苦日子的,自然想立一立婆母的规矩和威风,却想不到这晏然家世煊赫,儿子忌惮,加上肚子又争气,一个又一个的生,自己给挑的妾室又糊涂,落到这么个处处下风的局面。她倒是有心再给晏然找些不痛快,却也不想闹得家宅失和,坏了富弼的仕途。
“当真是投鼠忌器。”韩氏感慨道。
圆月不知如何规劝,想了想还是道:“老太太,方才夫人所说为小老爷引见晏大郎,这可是件好事啊,毕竟咱们小老爷在汴京人生地不熟,若是能有宰执之子带着四处应酬,兴许在功名上也能再进一步呢?”
韩氏沉吟半晌,“进士本就是鲤鱼跃龙门,家里能有大郎一个,已经是祖宗保佑,我已不敢奢求太多。可若是打点打点,能谋一个同进士,却也是不错。”
晏殊是士林之首,他的儿子只会人人结交……
“这晏氏……”韩氏冷哼一声,“若不是她,怎会使得大郎二郎失和,害得二郎至今功名不成?”
说完她也自知理亏,又见一旁的圆月都是满脸莫名,不由道:“算了,大郎固然铁石心肠,却也是二郎自己不争气。”
“老太太,离晚膳还有一阵子,不如您先歇一会?”
也确实乏了,韩氏便闷闷不乐地睡了。
天色将晚时,就听圆月在门外道:“老夫人,老爷夫人前来请安。”
韩氏直了直身子,淡淡道:“进来吧。”
富弼从外间走进来,晏然落后半步紧随其后,富弼已换上了常服,那花色绣样与晏然身上的别无二致,显然是那巧手的儿媳亲手所制。
“儿见过母亲。”富弼下跪行礼,按礼数磕了头。
韩氏细细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知晓他过得应是不错,也放下心来。
富弼见母亲虽不见多欢喜,可到底面上也过得去,不由得也松了口气,笑道:“这些年连连外任,让母亲担忧了。不曾承欢膝下,是儿不孝。”
韩氏也跟着露出些笑影:“公忠体国乃是你的本分,我哪里会强求你留在我身边?”
“除了向母亲请安,也是想请母亲过去用膳,”晏然殷勤笑道,“前阵子,正好隔壁那户人家乔迁,官人便将他们的宅邸一并买下了,两相归并了下,便有了个小园子,今儿正值十五,便想请阖府上下一块赏月热闹热闹,还请母亲赏光啊。”
韩氏见富弼嘴角轻扬,叹了口气,扶住晏然的手,“难为你们如此孝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