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杹——”
童杹刚踏进办公室，夏小溪就在身后叫住了她。
“东西——”
“什么？”童杹转身疑惑地注视手里抱着两个大盒子的夏小溪。
“好像是茶具——屹峰公司送的——彭组长带过来的。”夏小溪靠近童杹低声说。
“他人呢？”
“外出办事了。”夏小溪跟在童杹身后一起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我看着她们两个出去了才过来找你的。”夏小溪像是揣了一个大秘密。
童杹看着夏小溪严肃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我看这个盒子挺精致的，怕很贵重，她们看见了不是不太好嘛！”夏小溪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其他公司送的东西也不简单。我上次就看见董律师他们顾问组收到很贵重的皮箱！你没有接过这个活，所以不知道。”
“是嘛？！”夏小溪一下泄了气。
“和我们律所合作的这些公司都很客气，每到年底都会给顾问送一些礼物。这些人情往来是常事。”童杹接过夏小溪手里的一个盒子顺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夏小溪迫不及待地先后打开了两个盒子。
“果真是一套茶具，还有两罐茶。”夏小溪语调欢快。
“太好了，我刚准备在网上淘一套茶具呢！”童杹放下手提包一看，是一套淡蓝色冰裂纹功夫茶具，杯子是漂亮的梅花造型，旁边是两罐精品红茶。看到两份相同的礼物，童杹释然。
“这个贵重吗？”
“挺贵重的，尤其是那茶，是红茶中的珍品，很难得的。”
夏小溪听后开怀一笑，“那我拿回家给我爸，他喜欢喝茶。”
“那可不一定，男的多喜欢喝生茶。红茶，多是送给女人的。”童杹说着把红茶拿在手里凝视片刻，又放回盒子里。
“是吗？喝茶——我是门外汉。对了，还有这个。”夏小溪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红色卡片，一张递给童杹。
童杹打开一看，是屹峰公司的年会邀请卡，时间是本周五晚上八点，地点在屹峰大厦八楼宴会厅。
“彭组长说，蹇副董和他再三强调要我们一定参加，而且要盛装出席。”
“‘盛装出席’？这个怕是彭组长自己特意要求的吧！”童杹挑眉，不以为然。
“不知道，刚才他是这么交代我的。盛装不好吗？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公司年会呢，晚礼服我也没有穿过——你参加过吗？”童杹摇头。
“那你怎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你不会想拒绝吧？不行，我很想去，所以你必须去。不然，我多尴尬呀！”夏小溪又是央求又是命令的摇着童杹的手臂。
“好，好，‘舍命陪君子’。”童杹一时还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
“说好了，我们一起手拉手去——不许耍赖。”夏小溪眉开眼笑。
周五，夏小溪提前离开律所上街买衣服。童杹在律所呆到三点多才慢慢开车回家准备。
八点，屹峰大厦华灯耀眼，气氛热烈。
一楼大厅门口已经铺上了红地毯，装饰了鲜花拱门。红地毯一直延伸到电梯口。鲜花拱门边分别站着两个身着红色长裙的美女迎宾。门前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各种豪华轿车。
童杹打车接了夏小溪一起到了屹峰大厦，俩人在门口下了车，手挽着手一起走上红毯，进了电梯来到八楼。
在宴会厅入口处，有一张鲜花簇拥着的前台。她们俩在此处脱下外套，和邀请卡一起递给了入口处的服务生，拿着各自的手包款款步入大厅。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泉水般清冽的音乐、炫彩柔和的光影眨眼间将她俩淹没。
宴会厅中间是一张铺着白色流苏桌布的长方形桌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鲜花和各种酒水、精致点心。大厅正前方鲜花装饰的半圆形背景展台上，LED大屏正播放着屹峰公司的宣传片。神采飞扬的男人女人三五成群地站着，说着，笑着。
男人如树，女人如花，这个比喻用在此处倒是十分贴切，童杹不禁想。男人身上的礼服几乎都是黑色，款式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身材和气场；而女人确如百花争艳，衣裙多姿多彩，靓丽炫目。
今晚的夏小溪也格外美丽，一身淡粉色的斜肩带长纱裙，脸庞犹如蜜桃般白里透红，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吸引了不少含义丰富的目光。
她步履轻盈地跟着童杹，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去找在休息区的彭博。
在宴会厅的东南角，临时用几张白色休闲木椅和玻璃桌摆放成一个小型休息区。先她们一步到来的彭博一眼就看见了她们，立刻起身招手。
“小溪，今天的打扮很漂亮嘛！”彭博镜片后的眼睛笑眯眯的。
“你都穿这么帅气，我太随便了且不是让你脸上无光。我可是你的同伴。”夏小溪伶俐地用语言“踹”了他一脚。
彭博脸上没有丝毫怒气，依然笑眯眯：“是，我们是同伴，荣辱与共——还代表了律所的脸面。”他顿了一下，环顾一眼四周敛住笑容说：“所以今晚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
童杹和夏小溪随即点头。
“这样的年会我参加过两次，其实就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年终聚会。一会儿蹇副董会简单总结公司今年的经营状况并介绍明年的大致规划，我们听着就行。”彭博低声说。
“他们不会在众人面前介绍我们吧！”童杹压低语调，脸色略有担忧。
“以前没有过，估计今年也不会。我们不过是他们邀请过来玩玩的嘉宾，我想顶多是蹇副董会带着我们认识几个人而已。”
“那就好。”童杹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场合我有点不习惯。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酒会，但规模很小。”语毕，她扶着小溪的肩膀抖了抖脚——高跟鞋让她的脚很不自在。
彭博凝眸望着童杹，她的打扮一看便知她对这个邀请并不上心。其他女嘉宾都会在服饰妆容上精心准备，她却只穿了一条日常齐膝黑裙，一字领，裙下摆是不对称不规则的形状。太素，难免有简单随意之嫌。光滑白皙的胸口没有项链，只耳垂上戴着一对亮晶晶的锆石耳环。好在天生丽质的她和黑裙相映生辉，没有雍容华贵，却添了一份素雅娴静。
童杹刚才抖脚的小动作被彭博看在眼里，他即刻拉过两张休闲椅让她们俩坐下，用手势招呼服务生。须臾，三杯红酒就被放到了桌上。
童杹一落座，急忙弯下腰捏脚，嘴里还发出嘶嘶声。
“怎么样，脚很疼吗？”彭博问，眉头微蹙。
“还好，还好。”童杹急忙回应。
夏小溪没注意到童杹的反应。她面色和婉，眼眸流光。
“看什么呢？”彭博端起一杯红酒，晃着红酒问。
“和蹇副董在一起的那个人，你认识吗？”夏小溪朝着正前方微抬下巴。
彭博抬眸看过去，“不认识。”
“他很像我一个高中同学——很多年没见了，不敢确定。”夏小溪有些疑虑。
“要不要帮你问问蹇副董？”
“不用了，万一人家说不认识我，那多尴尬。”夏小溪摇头。
他们正说着话，蹇嘉睿像是感应到什么，和那个男人一起朝他们走来。
夏小溪急忙收回目光，伸手端起了桌上的红酒。
“彭律师，童律师，夏律师，你们好！”蹇嘉睿走近，站定，送上很礼貌的问候。
他们三个也端着红酒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能光临我们的年会，很荣幸也很高兴。”蹇嘉睿和他们一一碰杯。
夏小溪看着他们，发现那个男人正对着自己微笑。
没错，是我高中同学！夏小溪也微笑回应，但没开口说话。
“他们是我们公司今年聘请的法律顾问。”蹇嘉睿对他身旁的男人说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策划部总监——宁梓铭宁总监。”他的目光来回移动，最后落在了童杹身上。
“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公司的年会。以后有法律方面的问题还请三位律师多多关照。”宁梓铭用手里的红酒和他们一一碰杯，
“哪里哪里，宁总监客气了，你年轻有为，我们更需要你多多关照。”彭博也说起了极顺溜的场面话。
童杹看着宁梓铭这张长着大眼睛、双眼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圆脸，禁不住想，这脸若是长在女人身上一定会很漂亮可爱吧！男人长这样一张脸，看起来似乎多了一些孩子气，不过也更和善。但她转念一想，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该以貌取人。
“夏小溪，你还记得我吗？”宁梓铭看着夏小溪，眼神期待。
“刚才我看到你了，但好些年没见，我怕你不记得我，所以没敢和你打招呼。”夏小溪毫不隐瞒。
“你们认识呀？”蹇嘉睿颇为惊讶。
“是啊，小溪是我高中同学，不过那时候我们走得并不近。没想到女大十八变，现在她变成一个美女律师啦！”宁梓铭把“夏小溪”叫做“小溪”，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这太好了。老同学见面，你们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梓铭，你就陪着夏律师说说话。我要给彭律师，童律师介绍几个人。”蹇嘉睿拍了拍宁梓铭的肩膀，然后示意彭博和童杹跟他走。
蹇嘉睿带着彭博和童杹，绕过人群，来到了展台右边。那里有三个男人在说话。
“秦榛。”蹇嘉睿叫出了一个名字。
正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男人一转身，就碰上了童杹写满“奇怪”二字的眼睛。
“蹇副董，你好！”秦榛闪电般的深眸划过童杹停在了蹇嘉睿的脸上。
蹇嘉睿一拳向秦榛左肩打去，只见秦榛往后一闪，拳头落空。站在秦榛旁边看着这一幕的两个男人开怀地笑了。
“你这个人，公司这么重要的年会你也不想参加，非得我爸打电话你才过来，架子挺大。”蹇嘉睿玩笑。
“我只是小股东，没事干嘛过来碍你的眼。我很识趣的。”秦榛也玩笑。
“来，给你们介绍两个人。”蹇嘉睿对秦榛他们三个男人说道：“这两位就是我们公司今年聘请的法律顾问，彭律师，童律师。”语毕，他转眸对着彭博和童杹：“他们三个都是我们公司的股东。这位是股东兼好哥们。”蹇嘉睿拍着秦榛的肩特意强调。
介绍之后，彭博和童杹与他们一一碰杯问好。
秦榛看到童杹却摆出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好，美女律师！”他嘴边又滑过那一抹坏笑。童杹偷偷瞪了他一眼。
“我记得黎律师也是顾问吧！”其中一个年近五十的股东问道。
“黎老师今年很忙，特意推荐了童律师过来。”蹇嘉睿看着童杹解释道。
“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童杹只能把话接了过去。
“你们律所果真不同凡响，男律师年轻有为，女律师漂亮能干。”另外一位看起来比蹇嘉睿年长不少的股东也说话了。
“您过奖了。我们都还是后辈，都还在跟着黎老师好好学习呢！”彭博圆场。
彭博话音刚落，围绕在身边的音乐忽地停了下来，像一直唱个不停的知了忽然哑了，所有人的耳朵陡然掉入无声世界，寂静异常。大家纷纷看向展台，一竖光柱如水银般直直倾泻在展台中央。
主持人上台了。
蹇嘉睿示意他们随意，然后转身离开了他们围成的小圈子朝展台走去。
在大家的注视下，在光柱里，神采奕奕的蹇嘉睿在发言。健康干净的脸庞，清晰立体的五官轮廓，简洁有力的总结陈词，仿佛一个年轻自信的船长，正站在船头，迎着朝阳，领着航船向未来劈波斩浪。
蹇嘉睿话音一落地，宴会厅里的掌声就热烈地响了起来。掌声里有对公司业绩稳步增长的祝贺，有公司员工对自己辛苦工作一年的奖励，有对每年都在增长的年终奖金的喜悦······宴会厅里的气氛达到了沸点。
掌声渐落，掌声又起。蹇嘉睿迎出了屹峰公司的真正掌舵人——蹇董蹇澄哲。他头发花白，身材偏瘦，约有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在台上简短地介绍了明年公司的几个地产项目，又说了一番鼓励员工积极上进的话后在掌声里把话筒交给了蹇嘉睿，走下台去和站在展台最前面几个精神状态不俗的男人说话去了。
这颇具深意的新老交接激起了童杹的一番感慨。父辈当初经过怎样的艰难才打下了今天的稳固江山，走过多少的荆棘之路才有了这辉煌的局面！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儿子能对父亲的奔波辛劳体会几分？创业艰难，守业未必容易。不知道眼前的蹇嘉睿是否真的是一个能够驾驭风浪的合格船长？
“发什么呆呢？”正在胡思乱想的童杹被忽地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眸一看，秦榛正眼眸含笑看着她。
“干嘛？”童杹面带愠色。再次响起的音乐也没有让她的脸色舒缓些。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我是故意的。”看着秦榛的坏笑，童杹踢了他一脚。这一次秦榛没有躲闪，这一脚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脚踝处。秦榛咧嘴吸了一口气，好像很疼的样子。
“活该！”童杹丢出怒气，后又忍不住笑了。“你这身份不少嘛？”她敛住笑容淡淡地说。
“这个，说来话长——无关紧要的事——没想到你是律师！”
“那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童杹瞪眼，没有好气。
“没想过，只是我认识的律师里面没有女的。”秦榛把手里的红酒端到眼前，透过红宝石的酒凝视着童杹。
“我该说你是少见多怪吧？”童杹眉头一挑，反问道。
“对你——是的。”秦榛惜字如金。童杹却如坠雾里。“其实，我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童杹眼眸闪动，越发不知所以。
“这个嘛，以后再说。”
“你——真是······”童杹一时无语。秦榛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少顷，他自己倒先开口：“你今天——格外特别，要小心喽！”秦榛语毕，童杹一脸茫然。
“听不懂？”秦榛语调高昂，“算了。”他端起红酒喝了一口。
童杹白了他一眼。
站在一旁的彭博，结束和两个股东的闲谈，转眸看见风神俊朗的秦榛和气质不凡的童杹正在说话，感觉他们并不是初次见面的样子，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突然他开口对童杹说：“我们过去吧，别让小溪等太久。”
童杹对秦榛抱歉一笑，和彭博一起往回走向休息区。
秦榛没说话，撇了撇嘴，眼眸深深，一直跟着童杹移动。
休息区没有夏小溪的身影。童杹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才看到她和宁梓铭正在舞池里跟随音乐慢慢摇摆。
童杹和彭博相视一笑，坐回到椅子里闲聊。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蹇嘉睿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童律师，请你跳舞，可以吗？”蹇嘉睿身子微微前倾，绅士般伸出右手。
此情此景，童杹没有理由拒绝。只好伸出手，任蹇嘉睿拉着她走向舞池。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秦榛的眼里。他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地盯着舞动的两个人。
“童律师，那套茶具还喜欢吗？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喜欢喝红茶——那个红茶是公认口感最好的，你试一试。”蹇嘉睿看着童杹，眼眸尽是炽热的温柔。
“你太客气了。我们都很喜欢那套茶具，红茶更喜欢。谢谢你们公司！”童杹的回答故意把“我们”和“你们公司”说得重了一些。
“想着你喜欢，我特意挑选的。”
“你有心了，谢谢啊！”童杹抬头迎着蹇嘉睿的眼眸再次感谢。
“你今天有一种特别的美。”蹇嘉睿话刚落，童杹立即明白了秦榛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谢谢——这样的场合，我——有点生疏。”童杹忽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我以后经常约你出来玩，可以吗？”
“不用了。你那么忙——其实，我也不清闲。”一时间，童杹只找到一个老套的说辞。
“没事，就这么说定了。”蹇嘉睿忽然像是对下属说话，语气不容置疑。
“到时候再看吧！”童杹一时无招。
流淌的音乐无休无止，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童杹高跟鞋里的脚开始抗议了。她只好向蹇嘉睿说明原因。蹇嘉睿很体贴地拉着她回到了座位上，又坐下和她和彭博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去别处应酬。
大约一刻钟后，夏小溪终于回来坐下。她的脸已是嫣红一片。
“小溪，遇到老同学聊到停不下来了？”彭博玩笑。
“对。可是我不会只顾自己高兴。”夏小溪含笑回敬。
“大姐，你厉害，你厉害！”彭博竖起了大拇指。
童杹在一旁笑出了声。
三个人又说笑一阵后，由彭博代表他们去和蹇嘉睿告别，之后他们一同离开了屹峰公司。
这个年会，对于夏小溪，似乎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