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祁初寒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目昏睡着。傅君唯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祁初寒,心里充满了愧疚之意。
这是他重出江湖后,遇到的第一个兄弟,肝胆相照,一心为他着想的人。高处不胜寒,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朋友兄弟,很难拥有,背着一个嗜血魔头名号的人,凡是知道他的人,基本上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与他称兄道弟?
傅君唯无力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望着窗外,一束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去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光芒,属于他吗?
他不知道,曾经她在的时候,这道光芒属于着他们两个人。她走了,连这道光芒也随之而去。留下的只有那无尽的黑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最终在黑暗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傅君唯不禁苦笑,看来自己是一个不详之人,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各种灾难。可能,注定了自己要孤独一世吧?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重返江湖,不然,也不会招惹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人心不安。
是时候该离开了,远离这尘世,找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了此残生。
只是,他要辜负卿黛和父亲的的寄托了...
想到这里,傅君唯缓缓的睁开眼睛,轻叹,眼神中充斥着无奈与苦涩。
这时,风纪端着药碗走进来,看见傅君唯站在窗前,忍不住叫到“大哥?”
傅君唯深呼吸了一下,瞬间调整了下情绪,微笑着转过身来,“药熬好了?”
“是的。”风纪应声后,走到了床前。
“我来喂吧。”傅君唯走上前去,拿过药碗坐在了床边。风纪连忙将祁初寒扶了起来,祁初寒这时也睁开了眼睛。
“大哥...”祁初寒有些虚弱,嗓音低哑道。
“吃药。”傅君唯道。
“我自己来就好。”祁初寒想要伸手去拿药碗,奈何受伤后,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好好歇着,让我来。”傅君唯吹了吹手里的药匙,递到了祁初寒的唇边,祁初寒微微张开了嘴,喝下了药,轻咳。风纪用手帕帮忙擦拭唇角,傅君唯心疼的看着祁初寒。
“大哥,我没事!”祁初寒看到了傅君唯略皱眉头的神情。
“是大哥连累了你,本来这事跟你就没有一点关系。”傅君唯道。
“大哥说这个就见外了,是拿我不当你兄弟吗?”祁初寒有些生气的看着傅君唯。
“就因为你是我兄弟,所以...”傅君唯道。
“所以更应该毫不犹豫的帮你!”祁初寒激动的说道,轻咳几声。
“别激动,初寒。”傅君唯道。
“你这个样子,我怎能不激动?比武厮杀,受伤在所难免,这不是你我能够控制得了的。”祁初寒道。
“要不是我当时犹豫不决,你或许就不会受伤。”傅君唯内心中暗骂着自己。
“在那种情况下,人人想将你杀之而后快,你却想着饶他们一命,手下留情,兄弟我打心眼里敬佩你。你仁慈,并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样,什么嗜血魔头。呵呵,看来传言也不过是震慑那些心虚的人罢了。”祁初寒嘲讽着那些以讹传讹的人。
“大哥心肠这么好,怎么会被人叫做嗜血魔头呢?”风纪疑惑道。
“我确实杀过不少人...都过去了,解释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傅君唯轻描淡写道,他吹了吹药匙喂给祁初寒。
“那些必定是该杀之人,就像今天这种状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祁初寒狠言道,他没想到这江湖居然如此不堪,初出江湖,他本以为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刚刚经历的这些,或许才是真正的江湖。阴暗、狡诈、人心隔肚皮,能够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初寒,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还没有经历。一切皆有因果,在这个凡世间,没有什么该死的必杀之人。只是贪欲、妄想促使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争取和掠夺。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就像这支点燃的蜡烛一样,一旦熄灭了,便失去了一切光明,没了用处。”傅君唯恳切道。
祁初寒默不作声,喝着傅君唯递过来的药,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当局者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去得到。已经得到的东西,却从不珍惜。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些曾经搞不懂的道理。人只有在失去最珍贵的,才会幡然醒悟。醒悟的太晚了,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傅君唯感叹道。
“大哥,一切都不晚,既然你已经重返江湖了,就代表着你已经想明白了重返江湖的意义,重新开始你的未来。”祁初寒道。
“重新开始...是啊,该重新来过了。想想自己下半生该如何走下去,该往哪里走...”傅君唯说到此处,眼神有些迷茫。
“走到哪算哪,这是你曾经跟我说的!我和风纪也是这样想的,既然走出了家门,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祁初寒道。
“无根之浮萍,流落何栖息...”傅君唯叹息道。
闺阁内,傅君唯将书信递给花颂,花颂看了一眼封皮,上面写道‘愚兄君唯敬上’。
“你要走?”花颂惊讶道。
“是。”傅君唯道。
“你要去哪?”花颂道。
“还不知道。”傅君唯苦笑道。
“什么时候走?”花颂紧忙问道。
“现在,连夜走。”傅君唯道。
“这么着急?那你那两个兄弟呢?难不成,这封信就是给他们的?”花颂道。
“还烦花楼主帮我转交给他们。”傅君唯道。
“为什么不当面跟他们道别?你不怕一声不吭的留信而走,他们怨恨你?”花颂担忧道。
“怨恨我的人不少,不差他们两个人了。”傅君唯自嘲道。
“他们可是跟你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你这样丢下他们,他们得多伤心啊。”花颂道。
“悠然楼之战,死伤无数,我现在旧仇添新仇,树敌众多。正因为他们跟我出生入死过,是我的兄弟,所以我才不能再带上他们随我去冒险。我死了不过是烂命一条,他们两个犯不上跟我冒这样的风险。”傅君唯语气沉重的说道。
“你真是良苦用心,我会帮你转交给他们的。”花颂将书信放在了梳妆台上。
“还有两件事拜托花楼主。”傅君唯道。
“但说无妨。”花颂道。
“初寒现在有伤在身,不宜远行,所以...”傅君唯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派人照顾好他们的,你的朋友,就是我花颂的朋友。”花颂道。
“还有就是,帮我转告苏鸿文兄弟,说救命之恩,君唯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定当报答。”傅君唯道。
“好,我会替你转告他。”花颂道。
“多谢!”傅君唯抱拳道。
“马棚里有一匹烈马,送你了。长路漫漫,总得有匹马代步。”花颂道。
“谢谢,那我先行一步,在下告辞,后会有期。”傅君唯道。
“慢走!”花颂道。
傅君唯背着龙珏剑,腰间别着酒壶,手拿包袱和玉笛,转身走出了闺房。花颂看着君唯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书信,轻轻叹息,无奈摇头。
傅君唯牵马走出马棚,踏着马镫轻身一跃跨坐在马札上。回头望了望悠然楼,眼神中略带不舍的别过头去,驾马飞驰,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青龙分坛,柯钰泽一袭墨绿色绸衣,手持一把折扇走进大堂内,身后跟着闫炳坤,神情严肃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青龙分坛坛主刘昶。
“拜见,少主!”刘昶单膝跪地,抱拳礼行道。
“起来吧。”柯钰泽撩袍坐在主位上,折扇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右臂轻搭在桌沿,俯视着站在一旁的刘昶。
“谢少主!”刘昶站起身来道。
这时,丫鬟上了杯茶放在了桌上退下。
“说说吧,悠然楼发生了什么。闫炳坤说一两句讲不清楚,需要你亲自讲明。”柯钰泽冷漠的瞥了一眼身旁的闫炳坤,闫炳坤不觉的擦了擦冷汗。
“没错,这次悠然楼发生的事情,确实没法用一两句话讲清楚。”刘昶解释道。
“那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柯钰泽耐着性子问道。
“按照您吩咐,我派人将重金悬赏的消息撒播出去,并把傅君唯在悠然楼的消息也放了出去。果然,悠然楼聚集了很多门派的侠客,都是冲着傅君唯而来的。”刘昶道。
“继续说下去。”柯钰泽闭目养神道。
“这帮人刚见到傅君唯谁都不敢贸然行动,都是观望,我们的人也是如此,不敢轻举妄动,怕破坏了计划。没想到第一个出手的人,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邪云教中的人。”刘昶继续道。
“哦?邪云教?”柯钰泽突然睁开眼睛,眉头紧缩。
“是的少主,还有,上次您让我去找暗影阁算账,不要赔偿金改换消息。换来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就发生了悠然楼的事情。”刘昶继续说道。
“也是邪云教搞得动作。”柯钰泽了然于胸,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放在桌上道。
“没错,就是邪云教白旗旗主袁鹏下面的人。”刘昶道。
“有点意思,怎么,这邪云教消失数年,如今打算重出江湖了?”柯钰泽挑了挑眉道。
“有这个意思,这次悠然楼之战,邪云教的四大护法之一燕凝霜带领白旗旗主袁鹏下场,数十回合,并没有打败傅君唯。败下阵后,草草收场。属下在一旁观察了一下,燕凝霜并没有尽全力,仿佛只是做做样子。”刘昶道。
“做样子?先声夺人,保存实力,呵呵,我明白了,邪云教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啊。”柯钰泽笑了笑道。
“属下不明,这邪云教想做什么?”闫炳坤问道。
“向天下人宣告,他们邪云教重返江湖。你继续说。”柯钰泽不耐烦的解释,闫炳坤点了点头。
“燚剑宗的延熹成、石莱、仇乾也下场和傅君唯比试,他们独门心法万剑归宗果然不同凡响,虽然让傅君唯破了阵法,但还是吃了点苦头。”刘昶道。
“燚剑宗的宗主马崇新不是个省油的灯,凡事都喜欢插上一手,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派人过去掺和,果然没让我失望。”柯钰泽道。
“就因为他们下场,让所有人有了可趁之机,纷纷下场,场面一度失控,所以属下也派人上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傅君唯身边的那两个人居然是祁门的人。”刘昶道。
“祁门?可是江南三门之一的状元门?”柯钰泽心里一紧,祁门怎么也跟着掺和进来了?
“正是,那人便是祁门门主的独生子祁初寒,属下认出了他使用的武器,正是祁昇的祭书剑。”刘昶道。
“呵呵,没想到祁门也会掺和这种俗事。”柯钰泽嘲讽道。
“不只是祁门,还有青城派的人。”刘昶紧忙说道。
“青城派?你是不是看错了?”柯钰泽惊讶道。
“青城派可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参与重金悬赏的事?”闫炳坤问道。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那人是青城派的没错,他使得是青城派的二十四路疾风剑法,不会有错。不过,他不是去杀傅君唯的,反而是帮傅君唯的,看着他们很熟的样子。”刘昶道。
“好啊,青城派勾结嗜血魔头,他们也不怕背负骂名。”柯钰泽轻哼道。
“有了祁初寒和那个青城派的人,想杀傅君唯就难了。不过,交手的时候,傅君唯招招手下留情,并没有打算杀他们。后来,祁初寒受了伤,傅君唯才痛下杀手的。要不是花楼主还是那个青城派的年轻人拦着,属下恐怕是难以活着回来拜见少主了。”刘昶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傅君唯当时那可是杀红眼了。
“难为你了,这回咱们损失多少人?”柯钰泽问道。
“伤了八个,死了十二个,还好,损失不大。”刘昶道。
“死了的,回头让人给家属送些钱过去,多给点,不用省。”柯钰泽道。
“是,少主!我带死去的兄弟谢过少主。”刘昶道。
“应该的。看来,傅君唯暂时命不该绝,算了,重金悬赏的事情就此作罢吧。”柯钰泽道。
“是,少主!”刘昶和闫炳坤道。
“你们先退下吧。”柯钰泽道。
刘昶和闫炳坤行礼退下,柯钰泽看到他们退下后,眉头紧锁,抿着嘴,搭在桌沿的右手微微攥起,面目狰狞。
突然,他松开手将茶杯一扫落地,摔了个稀碎。
“傅君唯,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柯钰泽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