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呼啸的街道,稍显刺眼的阳光,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金属撞击声,就好像小块的金属以高速撞击在一面钢铁的墙壁上迎来了自灭——这样的声音犹如暴雨般在空气中不断扩散、上升、消失……
那是子弹的连续射击落到了某种更加坚硬的物体上的声音。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五分钟,那令人烦躁的枪械的轰鸣便戛然而止。
而在距离声源数百米外的一条笔直的马路上,一群年轻的男女正满脸惊恐地亡命奔逃。
“可恶!”
以满腔的怒火骂出这句话的青年——林亮的脸上满是无法抹平的怨恨与快要把自己逼疯了的愤怒。
他那恨意的来源一半来自对敌人的仇视,另一半则来源于对自身弱小的怨念。
“该死的!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在心底质问着心头震颤的自己。这份即便是怨恨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恐惧,自从开始修行以来,自从被称为天才以来,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以为一辈子都与自己无缘了的感情,如今为何会再次从心底的黑暗中翻涌上来?
他的脚下依旧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狂奔,但脑袋却扭向后方,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十字路口。
没错,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明明敌人并没有追上来。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此刻在这里的包括林亮在内就只有四人。
除了满脸怨气不停咒骂着什么,仿佛无法接受事实的林亮外,还有丢了一条胳膊的李重云;面色比往日更加阴沉的金无言;以及泣不成声的小师妹余依乐。
一开始意气风发的九人,如今剩下的不到一半。
为了让这些人逃出来,葛云天、楚晓燕,还有夜凌云三人被留在了那里断后。
擅长阵法之术的楚晓燕能够用幻阵托住敌人的脚步;而精于机关之道的夜凌云则可以操控十余数的机关傀儡,用来争取时间再合适不过;同样,善于驭兽之法的葛云天也可以用数量来换取时间。
至于剩下的两女,既不在逃跑队伍里,也没有留下来断后的秋露凝和欧诗情,则是在开始逃跑前,就已经……
所以,没有人追来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师弟师妹们可是在用命来为他们开拓活路!
那为什么他们还会这样拼命地逃跑,仿佛想要竭尽一切手段远离那条宛如噩梦的街道?
“因为我害怕啊!”
林亮死死地咬住牙齿,像是要将牙咬碎般将事实说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们还什么都没做!这样子,不就搞得大家的死好像毫无意义一样吗!?”
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吧?仅仅一个照面,队伍中的两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被斩首击杀,全程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然后突击步枪的射击开始倾泻,试图反抗的李重云被斩掉一条胳膊,刀刃的斩击、拳脚的猛攻……众人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在对方身上留下一点伤害。
短短数秒内,心情由惊讶、惶恐转向绝望,最后不得不将悲伤咽下肚子,决定撤退,为了争取时间眼睁睁看着年纪最小的师弟师妹们去送死……
区区五分钟内发生的一切,却让人有种过了数年的心理上的疲惫。
一行四人不停在街道上改变奔跑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将对方甩掉,期间除了林亮的咒骂外,就只有风声还在不断响起。
终于,看着林亮那看似发泄,实则自暴自弃的不堪模样,李重云忍着断臂的痛苦劝道。
“阿亮,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啊!?”
林亮毫无顾忌地将怨念迁怒到了李重云身上,将此刻所有人共同的疑惑说了出来。
“该死的!魔术师是这么厉害的吗?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白发年轻人能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的本事,显然和李重云那靠着肉身抗住子弹的方式不同,那绝对是某种源自魔术的手段。
所以对方的身份是魔术师——这一点毫无疑问。
问题是,那白发年轻人和他们所认知的魔术师完全不一样!
他们并不是没有和魔术师战斗过,死在他们手上的魔术师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对魔术师还是十分了解的。
而这份无知的傲慢,正是这股强烈落差感的来源。
一直以来,他们遇到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普通魔术师」,而是「本土魔术师」。
说到底,直到一百二年前恩尼慕斯家逃亡至此,这个远东国家的西洋魔术史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而对于基本可以将累积的「岁月」与「成果」达成正比的魔术而言,区区一百二十年所能吸收到的只能算是知识的残渣和皮毛。
所以,这个国家的魔术师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魔术师,他们得到的,只是毫无意义的经验和无比封闭的落后情报。
“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让你抱怨的时候,大师兄的伤还需要处理,现在先回据点。”
金无言背着昏迷过去的余依乐,对林亮说明了当务之急,他那低沉的声音也同样隐藏着一丝愤怒,但他并不能像林亮那样骂骂咧咧地将其释放出来,这是性格使然。
“我知道了啦!该死的……”
林亮咬牙切齿地嘶吼着,金无言的话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丝冷静。
而后,他们继续一言不发地只顾赶路,随着隐隐有些加快的脚步,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
同一时间。
在天元山的残余四人组经过一栋大厦底下的时候。
一只通过拟态合成兽的方法伪装成停驻的飞鸟,从而躲过了他们那敏锐感知的使魔正在大厦的顶楼监视着一切。
同样的使魔早已遍布全城,如同正常的鸟类一样飞行、降落,融入鸟群隐藏自身,同时将视野内的情报传递到接收的端末。
在鸣空市中心处的恩尼慕斯庄园内。
里恩伍德·恩尼慕斯坐在自己的工房内,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僵硬而瘆人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喃喃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爆发了战斗,很好,很好……”
虽然不知道那群武装的士兵是谁派来的,但知晓魔术的存在且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的国家本来就没几个,用排除法大致能锁定几个目标。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毕竟那些士兵根本就算不上威胁。
魔术师输给一般人的情况只可能发生在事前没有任何准备的面对面直接战斗中,但现在整座鸣空市都变成了恩尼慕斯家精心准备的「领土」,地利的优势完全掌握在这边,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部队来多少都是送死而已。
“嘛,那些一直躲在深山里的野人会出现倒是有些意外,但完全无法理解「十三翼」拥有的价值的家伙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参与进来的……?”
对于寻求世界之真理的魔术师而言,所谓的修真者就只是一群单纯地向「神秘」渴求着破坏力的愚者而已。
用这个国家的说法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买椟还珠」吧。
“真是愚蠢啊,明明只要能够解析了世界的规则,力量这种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里恩伍德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鄙夷,有的只是深沉的怜悯与叹息而已。
不过,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玩味的表情,回想起了使魔传过来的影像中,那白发的西方魔术师的身影。
“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吧,你们就尽管在这座空城中挣扎起舞吧。”
“反正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恩尼慕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