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下城回到地面，三人依然沉浸在时空交错带来的恍惚中。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们之前提出的疑问了。刚才提到的类似水渠的通道，其实是亚特兰蒂斯的城市主干道，你们人类称之为马路。”
“但是，上面不走马车。”
“马路不走马车？”
蒙芊有些跟不上节奏了，在她印象中，古代的马路要么走人，要么一定是由动物拉动的运输工具。
“这是他们的机动车道。”
“你说什么？机动车道？据我了解，人类历史上第一辆机动车是1879年才生产出来的。难道亚特兰蒂斯在这之前已经有过机动车了？”
有了前面关于照明方面的前车之鉴，这回千之翼学聪明了，话语里也不敢随意调侃，贸然质疑后门。
“按照你们人类对机动车的定义来说，亚特兰蒂斯当初行驶的也算是机动车。你们称为汽车的交通工具，当年的亚特兰蒂斯就已经拥有过，只是它不需要通过发动机来驱动。”
“那还叫什么汽车？”老黑嘀咕着。
“他们的运输交通工具有些特殊。整车由纯度为99.99%的黄金制造。而且车身、车轮等部位由工匠们精雕细琢而成，上面布满日月星辰、图腾等精美图案。车子的顶棚由四根雕花柱做支架，用来支撑来自东方的丝绸作为遮挡美化。在主干道上行驶的每一辆车子都重达五吨，上面有八个舒适的真皮座椅，只是没有驾驶舱而已。”
“仅从外观来看的话，它有点像你们东方人古代的大轿子。”
不会是用奴隶来拉着走的吧？如此沉重的黄金马车，岂不是要上百人才拉得动？
此刻千之翼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人力工具。以贵族们的残暴性情，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陆地纤夫？千之翼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幅画面起了个名字。
“虽然没有发动机，但这种交通工具是有动力系统的。”
“在掌握了反引力系统，并且使用它的特殊性建造了地下城之后，亚特兰蒂斯人在这方面的技术日渐成熟。他们已经从最初的纵向操控，研发出了横向、甚至各个角度随意转换的技巧。”
“你们看似异常沉重的车辆，在改进后的反引力系统的作用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垂直的重力作用，悬浮在道路上来回穿梭、任意转向。需要车辆折返时，只需将系统的作用力方向反转，就能立刻实现车辆的转向。”
“当然，要实现如此复杂的操作，仅靠一套系统是无法完成的，据说当年为了实现城市马路上所有车辆的完美运行，总共投入了一百多套反引力系统。有的控制上下方向，有的控制前进后退，有的则负责速度快慢，还有的负责实现转向。总之，那是一个完美的管理系统，以前无古人般的方式存在。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后有来者，人类迟早会攻克这一难题的。”
“类似的马路当初建造了二十多条，连接了城市里所有的政治、娱乐中心，以及富人居住区。当然，奴隶阶层无法享受这项服务，那是富人们的专利。”
哦，三人恍然大悟！
人类经过几百年废寝忘食的研究，并且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创造的科技，原来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被掌握并运用得如此完美无瑕。一想到这里，他们不免觉得有些悲观和失落。
“为什么我们认为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相比较来说，发展速度显得如此缓慢呢？”千之翼很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宇宙的秘密。
“我认为是各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科技这个东西，它的研发利用效率一定与思维高度有直接的关系。更重要的是，那扇大门仍然是虚掩着的，人类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打开了一条门缝而已。如果有朝一日这扇大门被完全打开，那就相当于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届时，科技也许不再称为科技，它会变成随取随用的一些普通工具罢了。”
“大门？问问他大门在哪里？”老黑凑在千之翼耳边悄悄地提醒了一句。
“那只是比喻！”千之翼白了他一眼。
见老黑一脸茫然的样子，千之翼干脆懒得理他，继续竖起耳朵，留神的听着后门接下来的叙说。
“就像登山，当你处在山脚、山腰、山顶等不同的位置和高度的时候，看到和体会到的景色是不是不一样？科技的发展也是如此。”
“就拿人类的语言来说，你们是不是认为自己的语言很美，沟通起来很方便？非常便捷？”
听到这里，老黑满脸自豪，将话题抢了过来。
“那当然了。这是我们人类悠久的文化。地球上的低等动物就无法进化出自己的语言，只懂得嗷嗷瞎叫，根本不知道它们想表达什么。还有，你看你，捣鼓了整整一个星期，前几天在飞机上还说的结结巴巴。”
“部分人类有一样功能进化的不够好。”听到老黑的话，后门程序迅速接了一句。
“你说！”老黑依然一副傲慢的表情。
“不懂得在最恰当的时候闭嘴啊。他们俩就比你好多了。”
看老黑瞬间崩溃的样子，千之翼突然发现，作为高度智能化的生物才具备的，使用语言来挖坑调侃的能力，居然被后门运用的如此娴熟。
后门程序的进化程度、后期的进化加速度确实出乎意料。他甚至怀疑后门程序在与他们相处的每一秒，都在悄悄地学习、修复、更新它各方面的机能。
“创造这个空间的生物，也就是圣殿者，在一亿年前已经放弃了语言这种原始的沟通方式。因为他们渐渐发现，语言存在着诸多缺点。”
“比如，语言的沟通效率比较低。就像我和你们之间，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亚特兰蒂斯的历史简单地还原，而且你们还仅仅理解了一小部分。”
“再比如，如果我需要跟你们三个人说不一样的事情，我需要逐一做出叙述。甚至我有某些秘密想跟你们其中一个分享的话，还需要用悄悄话的形式，防止旁人偷听到。”
“而意识，则很好地避开了语言这种沟通方式的所有缺陷。”
“圣殿者通过意识，可以实现零距离的点对点、点对面、多点同步即时传送。”
“零距离，指的是就算两人距离再遥远，无需通过任何工具，也能流利地相互表达理解。你们使用的手机在他们眼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个儿童玩具。”
“点对点你们相对能够理解一些。点对面，则指的是一个人可以同时与无数人同步叙述不同的内容。就像我可以跟你们三个人同时表述不同的内容一样。”
“多点同步的效果之壮观则有些难以想象了。举个例子，几千甚至几万个人类聚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假如使用意识，所有人就可以同时发言，而且发言的同时，丝毫不妨碍接收其他人给他发送的信息。”
千之翼首先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是一千个人里面的其中一个，我不但可以同时跟999个人传达完全不同的信息，还能同步接收到999个人给我传达的999种完全不同的信息？”
“你说的很对。代替了语言的意识，对于圣殿者来说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往往人类觉得无法想象的事物，在另外一个维度则变得异常普遍。这很容易理解。蚂蚁一个小时能走多远？不过区区一两百米罢了。人类呢，如果乘坐火箭，一个小时可以到达将近三万公里开外的地方。你们觉得对于蚂蚁来说，这种场景它们能想象吗？同样的，如果我告诉你们圣殿者一个小时可以到达多远的地方，估计人类会疯掉了。”
“所以啊，话说回来，你们人类的语言在圣殿者眼里，也许就相当于那位长得比较黑的兄弟刚才举的例子。”
千之翼和蒙芊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老黑，眼里带着满满的杀气。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还低等动物呢？”蒙芊对着老黑恶狠狠地说道。
“虽然你们认为很复杂，但是我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基本掌握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语言。如果换成圣殿者，用你们的语言来形容的话，叫做秒懂。”
三人顿时怔怔的站在原地，超出他们想象的高度文明，就似一块巨石被扔在湖面上激起的一片片浪花，在他们心里久久无法平复。
“好吧，我们改天有机会再好好唠唠，我们进入主题吧。”千之翼及时转移了话题。
“好。”
“通过这几天的经历，对于我的事情你们应该了解了一部分。其实我原本不具备进化的功能，按照我的猜测，在这个空间出现变异，开始自我复制和繁衍，继而让创始者产生删除这个程序的想法之初，应该是圣殿者的其中一员，出于某种未知的意图秘密地更改了我的源代码，让我在短时间内衍生出了神经中枢系统，并且产生了自我意识。”
“当意识到我和这些众多的空间即将会被永久删除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该如何躲过这个灭顶之灾。我很快就发现，作为程序的一部分，我无法进行自我删除，也就是人类语言中的“自杀”。幸运的是，我进化出了隐藏属性，在被创始者发现之前，我有可能可以通过寻求人类的帮助来解决这一个问题。”
千之翼举了举手：“三个问题。你试图帮助我们人类空间避免被删除的动机是什么？你要我们人类帮助你自杀？用什么方式？”
千之翼的问题很及时，他需要了解足够多的信息，来帮助自己做出准确的判断。
“第一个问题，恐怕答案不会太让你满意。我的源代码被修改过后，就似乎被人为植入了这个动机，潜意识里就有一股挽救这个空间的冲动。”
“第二个问题，是的。”
“第三个问题，我会通过将神经中枢系统与生物结合的方式，与你们人类之一融为一体，来达到最终毁灭的目的——你们知道，前两次我已经尝试过，但中途被创始者阻止了。”
“因为人类的意识会随着身体机能的衰退、甚至破坏一同消失，那样的话，不是就可以同时让我永远消失在这个空间里了吗？创始者失去了进入程序的唯一途径，这个空间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这就是我需要的方式。”
千之翼心里一愣，后门程序说的方式，岂不是需要他们其中一人通过死亡的方式，来达到后门程序毁灭自我的意图？！
他沉默着不说话，更希望蒙芊和老黑没有听明白。
“既然你已经有了自我的意识，应该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无私？”
蒙芊说完这句话，眼角扫了千之翼一下，她不知道自己问的对不对。
当看到千之翼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知道问对了。
“活着，活下去，更好地生存，是自从我有了意识之后，思考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但在了解到创始者的意图之后，对于自己的归宿我就已经很清楚了——以它们的科技发展水平，既然能创造我，就一定能找到我，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我的结局，在它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是不是可以像人类一样勇敢一些？如果结局是可以预见的，我是不是能够主动地迈出这一步？如果我必须牺牲，我是不是可以在人类的发展史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有可能在几亿年后的地球上，还会有人说起：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挽救人类的命运，为了保护空间的繁衍，它勇敢地面对死神，迈着坚定的脚步跨入了深渊！”
“不好意思，虽然我没有进化出人类一样的躯体，但我真的很渴望拥有，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你们称为——人类！”
就在一刹那，千之翼感觉到一层迷雾笼罩了双眼，就似当年母亲离去的那一刻。
大大咧咧的蒙芊、思想单纯的老黑也已经泪眼朦胧了。
“虽然你没有进化出人类的肉身，但是你已经有了跟人类一样伟大的思想！你也有了跟人类一样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你就是人类！”
千之翼哽咽着，发出了低沉的吼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