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就是死了,花败了,还有再开之时。花不败的名字即取意于此。
身为天鹰派掌门,花不败称得上是真正的江湖贵族。孤独,自我,说话做事注重礼节、讲究分寸,不喧宾夺主更不刨根究底,点到即止。他出身名门世家,却从不骄奢淫逸,也不觉得有任何优越感,相反,花不败曾一度很羡慕普通人的一无所有和自食其力。论武功修为,自然也是卓绝于顶的,郑重端然,让人一望而知云和泥的区别。
但人生在世,不是件便宜的事情,哪可能尽如人意?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鹰派掌门,也有他自觉不堪的过往。三十年前,花不败还是个安静腼腆的少年时,所修习的天鹰绝技“七星神纵”就已有大成,一身武功比起派中各位师叔伯长老也不遑多让,而后来在天鹰派与“血刃”的两次交锋中,花不败一次败给东方亮,一次伤在宁仇手上,让清贵骄傲的他如跌尘埃,引为恨事。更让花不败感到羞愤的是,姐姐花未然竟爱上了宿敌东方亮,不顾一切地与他私奔,从此杳无音讯。
连番的挫折和打击,令花不败变得颓废,长时间自暴自弃。可他到底不是一般人,种种经历过后,蓦地幡然振作,从此愈发坚韧,整个人似通体盖了一层冰霜,严肃甚而严厉,冷然生威。神智依然纯正,毕竟一直受着名门正派的熏陶,却因为下了狠心,种了执念,对往事始终看不开放不下,剿灭“血刃”杀手组织也因此成为他毕生的誓愿。谋划多年,如今万事俱备,又有罗煞教从旁相助,花不败对此次攻打绝生崖信心满满。
花败了,还有再开之时,花不败信这个。
秘密接见完罗煞教派来的使者,花不败一袭墨绿长袍,负手立在大殿之上,一派君临天下的气势。是张英气逼人的中年面孔,棱角分明,细看下才见柔和;双眉浓而细,眼含精光,清朗明澈,洞见一切。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伏贴着,四十余年的风霜仿佛只在他头上留下了痕迹——据说“七星神纵”练到极致,有返老还童的功效,竟是真的。
正自沉思,大殿下匆匆走来一位手持长剑的白衣男子。此人身材清瘦,面相俊朗,眉宇间敛着一股正气——是花不败的得意弟子,也是天鹰派未来的掌门人,陆照云。
“回来啦。”花不败脸上露出慈爱的神色,对这个由他一手栽培的弟子充满了爱怜和骄傲。
陆照云毕恭毕敬道:“是,徒儿拜见师父。”
“怎么样?捉到杀害金银山庄两位庄主的凶手了吧。”
陆照云面露惭色,随即跪倒在地,道:“弟子有负师命,请师父责罚!”
花不败诧异地一扬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起来说。”
陆照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头道:“一个月多前,我打探到消息,原来杀害金银山庄两位庄主的是一个年轻杀手,名叫阿生——”
花不败打断道:“阿生?以前好像没听说过,‘血刃’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陆照云摇头道:“这个人本名花飞扬,阿生只是他做杀手的代号。这个人刚踏入江湖不久,并不是‘血刃’的杀手,而是个单干户。”
花不败冷哼一声,背过身看向历代掌门的牌位,道:“想不到还是个本家!”又道:“你跟他交过手了?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陆照云脸上惭色更重,道:“我奈何不了他,没办法带他回来,只有这把剑。”说着托起手中的长剑。此剑通体玄黑,黑中透亮,静如秋水,剑柄处有红布缠绕,因旧而白,光滑服帖,显得十分顺手。
花不败叹道:“老夫久不问事,想不到江湖上竟出了这样的年轻高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说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想到几天后的大战,本来志在必得的心境,现在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忧虑。他转过身,看见陆照云手中托起的长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异,微蹙的眉头更深了。
良久,花不败才缓缓说道:“云儿,你起来吧。这些天你奔波得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等这边的事完了,再捉拿此人不迟。”
陆照云应声是,捕捉到花不败言语间的一丝倦意,便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花不败。起身将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花不败道:“师父,刚才我来遇到罗煞教的人,他们……他们真的可靠吗?”
花不败望着大殿之外,声音像从远方传来:“可靠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