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银制的酒杯,空闻脸上出现了狂喜的神色,他大声道:“大哥,我和朱琦正要去北衙杀了许邵给你报仇,没想到你还活着。”
“许邵没有杀我,我是被朱琦杀的。”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他亲眼看到许邵给了你毒酒,你喝下便倒了,他还让我们……”
“埋了尸体对不对?”
空闻点头,黑袍人伸手摘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巾,露出了一张干瘪满是虫洞的可怕脸庞。
“那日我依照董侍郎的意思,杀掉了五名波斯商人。我在被抓入了大理寺后,果然在牢房木床下找到了玄铁长枪,我杀了几名番役后离开,他拿出了三百金作为酬谢。我将金锭藏了,赶来和你们相见,许邵敬酒给我,朱琦却是走到我背后用毒针刺了我。”
空闻痛哭道:“大哥,那我们现在就去杀了朱琦,为你报仇。”
黑袍人颇为自负的说道:“我已经杀了朱琦了,明日你到大理寺,我要看看究竟是谁想杀我。”
空闻惊奇道:“难道董侍郎不是凶手吗?”
黑袍人将手上的玄铁长枪紧紧一握道:“他不过是小小的侍郎,一月的俸禄不过四十两,就算他七世为官,也凑不出三百金。而且,就凭他也很难在大理寺安插人,在牢中放上玄铁枪。”
“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我要将他们全部找出来,杀死他们。”
“可大哥,你为什么要杀死华严寺的我师兄和方丈,他们可什么都没做。”
“我从未去过华严寺。”
黑袍人说完,他骑着的黑色骏马耳朵轻轻一动。黑袍人朝装睡的老乞丐看了一眼,而后不听他发出任何命令,黑马便是高高跃起前蹄,将老乞丐的胸骨给踩碎了。
一口鲜血落在了空闻的僧衣上,空闻被吓了一跳,黑袍人却是骑马走近,在他的耳边耳语了一番。空闻急忙点头,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黑袍人慢慢的戴上了面巾,一阵夜风吹来,竟是让他和黑马的身影轻轻晃了晃。
黑袍人自语道:“奇怪,曹黑为什么要提华严寺?”
黑袍人急调马头,黑马的四蹄一跃,竟是诡异飘在了空中,像是乘风而行一般。很快,黑马落在了华严寺前的长街上。黑袍人拉动马缰,黑马跳入了院中,马蹄却是未发出半分声响。
大片银辉洒在了寺院地面上,恰如寺院积了一池水。而院中两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就像是诡异“白船”。黑袍人轻拍马颈,行到了“池水”中,黑马低头用马头顶开了尸体上的白布。黑袍人咦了一声,却是看到死去老僧身上有一个血洞。
“玄铁枪。”
黑马嘶鸣了一声,四蹄调转,黑袍人便是在寺院门口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样骑着黑马,手拿玄铁枪的男子。那男子也穿着黑袍,脸上蒙着黑巾。
黑袍人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冒充我!”
男子没有说话,拉动马缰。黑袍人挺玄铁枪刺向了男子,玄铁枪穿过了男子身体,男子没有鲜血流出。
黑袍人不敢相信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男子和他的马却是消失在了原地,而他的玄铁枪也没有弯折。
“原来是幻相。”
段北辰半夜未眠,一直在想华严寺命案和北衙命案的关联,却是找不到半分联系。他脑中仿佛是被上百根藤条缠绕,毫无头绪。眼看着,天色拂晓,段北辰终于沉沉睡去,可还没睡了一个时辰,便是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段北辰披衣下床,他打开门看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莫。李莫穿着大理寺官服,俊朗面上隐隐有微怒。
“出什么事了?”
“胜安坊死了一名老乞丐,他的胸口上有马蹄印,也是碎了胸骨。”
“奇怪,他为什么会杀一名乞丐?”
“不要想了,走去胜安坊。”
段北辰换了一身青衫,他和李莫各骑了一匹马来到了胜安坊。坊门前早有一大群人围着,李莫将唐刀拔出一截,人群立时鸟兽般散了。
段北辰弯腰去查老乞丐的尸体,却是看到老乞丐胸前的马蹄印是古怪的梅花形,他惊疑道:“李莫,你看乞丐身上的马蹄印和华严寺死去僧人身上的马蹄印不同。”
李莫皱眉道:“会不会是凶手换了一匹马。”
段北辰摇头道:“应该不会,杀死乞丐的是另一人。”
段北辰的话一落,李莫的眉头皱的更深。上官燕从远处走来,看到段北辰和李莫在皱眉苦思,心里面大为高兴,不过,眉眼之间依旧是一片冷意。
上官燕冷冷开口道:“我查到了,空闻也是前玄甲军的一员,他原名叫曹黑。”
段北辰开口问道:“只有这些吗?”
上官燕柳眉倒竖,隐隐便要发怒,齐磊却是快步走来,他朝李莫行礼道:“李少卿,空闻抓到了。”
李莫见齐磊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拍了拍齐磊的肩说道:“做的好。”不想齐磊却是尴尬一笑道:“他是自己到大理寺投案的,还说,有人想要谋害他。”
“他说了是谁吗?”
“没说,他说只有大理寺狱才是安全的。”
“好,我知道了。”
李莫朝段北辰看去,只见他依旧盯着老乞丐身上的马蹄印在看,他急说道:“曹黑肯定知道内情,咱们先回大理寺。”
段北辰轻轻一笑道:“你先去,我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李莫转身和齐磊去大理寺了,段北辰却是和上官燕去了徐家铁铺。
徐铁匠将铁锤高高的挥起,而又重重砸下,原本弯曲的铁剑立刻在一击之下变得平直。
段北辰赞叹道:“徐师傅还真是好手艺。”
徐铁匠爽朗的大笑道:“你要的软剑还要渗铜精,一天两天是造不好的,你未免也太急了。”
上官燕朝段北辰瞥了一眼,段北辰像是没看到一般,他朝井边走去,井边摆放着两个木桶,木桶内都放着各种样式的马蹄铁。段北辰将木桶中的马蹄铁全部倒出,却是并没有看到有梅花形状的马蹄铁。
段北辰轻轻一笑,问道:“徐师傅,你这里有没有梅花形状的马蹄铁?”
徐铁匠打趣道:“蹄铁都是按照马蹄形状做的,梅花形状,我还真没见过,不过,你要是养有梅花鹿,给它们打蹄铁,恐怕蹄铁便是梅花形了。”
段北辰见徐铁匠奚落自己,也不愤怒,而是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马踩在人身上留下了梅花形的蹄印,若踩人的不是马是鹿,鹿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可以将人的胸骨踏碎?”
段北辰越想越怪,他和上官燕离开了铁铺,长街上一声铜锣声敲起,却是有个白胡子老头在长街上竖着一个宽三尺的红木台,垂着红布在表演皮影戏,段北辰见木台上铜片雕着的兵士在和红纸描的老虎打斗。他停步朝皮影老虎看去,上官燕却是狠狠拉扯了他的袖子。
“什么时候了,你还看皮影戏?”
段北辰无奈笑道:“行,那就回去,也许,和尚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段北辰和上官燕回到了大理寺,两人刚走到花厅,便是听到了茶杯碎裂的声音,而后是李莫的暴喝。
“和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是前玄甲军曹黑,我可没多少耐心,快说究竟是谁想要谋害你?”
曹黑拂掉僧衣上的水珠,脸上的肥肉一颤说道:“我要是说了,他恐怕更加不让我活了。李少卿,别问了,你还是将我投入大狱为好。”
李莫面无表情的说道:“齐磊,将他押入大牢,没有我腰牌,谁也不准见他。”
“等等。”
李莫抬头,见来人是上官燕和段北辰,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气恼。喜悦的是段北辰终于赶来了,有他在必然能撬开曹黑的嘴。气恼的是上官燕阴魂不散站在他的旁边。
段北辰走到了曹黑面前,刚要开口询问,曹黑却是冷冷一哼道:“你不用问我,我想多活几天,我也不知道谁要谋害我。”
“不碍事,我的师父是慧远,算起来,我也是佛门弟子,我想问你,可否了解方丈弥生以及你师兄空智是被何人所杀?”
曹黑无奈说道:“段司正,他们都是死在玄铁枪下,想必是玄甲军杀了他们。”
段北辰朝李莫示意,李莫摆手,齐磊便押着曹黑去大牢了。”
段北辰朝李莫开口道:“老乞丐死前身上有马蹄印,我刚刚去问了徐铁匠,他说长安没有梅花形的马蹄铁。”
李莫又问道:“你怀疑妖骨出现了?”
段北辰点头,高大威猛穿着黑甲的许邵大步的走入了堂中,他朝段北辰冷冷扫了一眼,而后朝李莫说道:“李少卿,我听说你抓了一名前玄甲军的兵士,我来探望他。”
李莫冷笑道:“消息传的还挺快。”
“我是玄甲军都尉,关心体恤下属可是份内的事。”
在一旁听着的上官燕冷冷道:“我派人查了,曹黑是前玄甲军。”
许邵平静回答道:“若是怕我劫狱,那么兵器交给你们。”
许邵将腰间悬着的唐刀扔在了桌上,李莫手轻抬,一名衙卫便带着许邵去监牢了。
段北辰沉声道:“事情有蹊跷,曹黑刚关入大牢,许邵便来见他。倒像是曹黑故意闯入大牢,是为了和许邵见面一般。李莫,等许邵探监结束,我和上官燕去跟踪他,你留在大理寺,看是否还有人探监曹黑。”
“好。”
大理寺狱是长安的重狱,各道,州,县的重要犯人都会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共有七十二间牢房,两重狱门。每间牢房都是结实的花岗岩打造而成,也被叫做“石狱”。
衙卫打开了一道铁门,带许邵走过了长长的监狱甬道,甬道内的烛火昏暗,满是血和粪便混杂的古怪味道。
在甬道的尽头又是一道铁门,衙卫打开门,又向前几步便是遇到了齐磊。齐磊朝许邵扫了一眼,皱眉道:“他是谁?”
衙卫小声在齐磊耳边说道:“他是许都尉,是来探视犯人的,李少卿已经允了。”
齐磊点头,他又朝许邵说道:“许都尉,你也知道大理寺是重狱,不介意,卑职搜……”
许邵抬起了胳膊,齐磊和衙卫在他身上认真搜索了一阵,却是只搜到了一个玄甲军的腰牌,齐磊将腰牌扔给了许邵,而后带他去了关押曹黑的牢房。
齐磊打开牢门,说道:“给你半柱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