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乙未跟着于王八淋着雨来到了一个路口。说来奇怪，现在已经是接近晚上十一点了，居然仍有餐馆在营业。
一群人大约十几个，浩浩荡荡地进了这间餐馆。进去之后温乙未才发现，这里面居然装饰得颇为典雅，反正和于王八这个名号以及他这个人算得上没有半点联系。
“楼老板在吗？”
于王八居然相当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这让温乙未心下警觉起来。
此时，距离剧本结束还有大约五十分钟的时间。先前温乙未算是运气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追击难关。但在单人疯狂模式里，一点小小的差错都有可能让人脑袋搬家。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什么？硬刚？开玩笑，如果他本人不受限制，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是一套连招的事。但让弗尔曼这个“力量急剧流失”的前星行者上，被揍趴下也就是早晚的事。
“小于啊，大半夜的不去外边逛逛，来我这有何贵干啊？”
温乙未循声望去，小小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让于王八这种大老粗也得尊敬的人怎么也得是那种膀大腰圆的道上狠角，结果这个“楼老板”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岁左右，身形瘦削，但一看就不是那种很能打的人。
“嘿嘿，打扰楼老板了。”于王八脸上堆笑，把手指向了温乙未。
“这不，找到个打算混进咱们兄弟里的，来请教请教楼老板嘛。”
温乙未吃了一惊，随即有些懊悔地想起了之前那个问题。现在看来，那是一次算不上高明，却让自己上了钩的试探。
果然，疯狂模式里没有什么人是智商下线的。
楼老板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温乙未，皱起眉头。
他没说话，倒是对于王八摆了摆手。
于王八也是个精明人，立刻招呼着兄弟们撤了。温乙未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无路可去，干脆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交涉。
当大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后，温乙未一脸平静地掏了块黑糖出来，放进嘴里。
他袋子里的糖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弗尔曼·柯林斯。”楼老板停顿了一下，“你的怀表呢？”
“埋了。”温乙未耸耸肩。
“你的教养也跟着一起被埋了吗？”
“……”
温乙未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现在嘴里已经不能没有糖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断了这个，他就离死不远了。
【让你活的时间更长一点】……这个效果，真够让人脑补出一大堆剧情的。
楼老板静静地看着他，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你之前留在我这的东西。”
“我帮你保管了一段时间，之前欠你的人情就算还掉了。”
“那如果我没用这个人情，能不能在你这待到半夜十二点呢？”温乙未用吐槽般的口吻问了一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温乙未接过纸条，上面只有“Patience”（耐心）这个单词。
“啥意思啊，告诉我要在这个被四处追杀的环境下保持耐心吗？”温乙未在心里道。“不过算上之前遇到的单词，我现在已经见到五个了……这个剧本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这个信息吗？”
楼老板一直保持着神游天外的状态。见他收下纸条，便做出了驱赶的手势。
虽然温乙未不知道这个楼老板是什么背景，但在疯狂模式背景下和任何人起不必要的冲突都是不明智的。他叹了口气，转身，重新回到雨夜中。
……
“怎么啦，楼老板，看起来你还有什么心事啊。”
大厅中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楼见月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轻浮男子。
男子的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他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里满是轻佻与不屑——或者说，高高在上的傲慢。
楼见月没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回过头，看着门外倾盆的暴雨。
好像在期待着有什么别的人走进来。
……
现在是11:08，离期限还有四十分钟。
说实话，温乙未已经做好了一出来就再次被堵截的准备。但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后，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这个剧本的难度，好像有点过低了。
虽然刚刚的交涉可能也是个会触发即死剧情关键点，但通过得也太容易了。
温乙未又往自己嘴里塞进一颗黑糖。
这个剧本，和之前几次自己遇见的有些像。在那些剧本里，自己都是从一个棺材中醒过来，然后通常会去执行什么战斗任务。
不过在那些剧本里，自己的战斗能力可不会受到限制。
……如果不去考虑这些，这些剧本都有一个共同点。温乙未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可以用来描述它们的词。
——现实世界。
这些剧本很像是现实世界，因为游戏需要内在逻辑，但现实不需要。
或者说，现实世界的逻辑是自己察觉不到的。
而和那些剧本相比，这个剧本又更加莫名其妙了。它漫无目的，所谓的主线几近于无，似乎根本不是为了让人游玩而生成的。
反倒是，想让他见证什么。
温乙未停了下来，靠在墙边。他用右手摁着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自己脑海中蔓延开来。
没有理由的主线任务，不清不楚的背景介绍，仿佛突然蹦出来一般的灵光乍现，还有那些单词……
这些东西的背后一定有一套既定的规则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温乙未自言自语着，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变得凶狠起来，“弗尔曼·柯林斯。”
突然间，整片天地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了一下。当所有的一切再次运转起来后，温乙未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他有着一米九的大块头，却并不壮硕。与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反，弗尔曼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他不像是个始终战斗在与“反世界来客”们对峙的第一线的战士，反倒像是个学者。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温乙未便感觉到身上一轻。他知道，这是限制解除的标志。
只是，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没有再出现。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左右手上一黑一白两个手环。
“‘双极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限制型佩戴物之一。”弗尔曼以一种参加学术探讨会般的口吻说道，“阴环隔绝灵子接触，阳环禁止镜界通行。也就是说，除了你自己本身的肉体力量外，你无法使用任何的特殊能力。”
“少废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乙未好像突然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继续用那种恶狠狠的口气问道。
“……‘真相并不通常显而易见，正如谎言不会自报家门。’”弗尔曼摇了摇头，“我无法解答你的问题，因为这里并非你的‘现实’。”
“哦～”温乙未夸张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对方在放什么屁，“那我的‘现实’……在哪呢？”
“你不是已经拿到提示了吗？”弗尔曼笑着看向他，“这里的一切都是提示。”
“那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只是为了羞辱我一番，让我深刻地理解到自己的智商远远达不到阁下你的高度？”
“我当然……”他顿了顿，“也是提示。正所谓——”
“‘杀手（Killer）和真相（truth）总在结尾处’嘛。”
不等温乙未再开口，弗尔曼便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黑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温乙未在原地愣了两秒，有点想发作，但仔细想想，那袋黑糖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摸了摸裤口袋，黑色颜料也不见了。
“这都啥跟啥呀……”
他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的任务菜单。
原先的【存活至11:48】已经被横线划掉了。【支线任务】仍旧显示着【已完成】的状态。而现在，【隐藏任务】已经被高调地摆在了最上方。
【见证结尾】
“见证啥呀，弗尔曼自己可就像条泥鳅一样跑掉了啊……”
说归说，温乙未还是老老实实地向着某个方向过去了。
因为即使在暴雨里，那座灯火通明的高塔依旧高调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
雨幕中，有一个男人在飞奔着。
他不是很擅长跑步，没跑几下就得停下来喘气。
但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地停留在什么地方。
“……”
没有多余的话，也不用再做多余的事。
他含着黑色的糖块，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那些因自己而牺牲的人，那些自己没有救上的人。
那些善意的谎言，那个黑色的真相。
那场对话。
那些笑容。
那个下午，那些鲜花，白鸽，梦想和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