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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寒其实并不可怕。我清晰地记着六岁时的我,却更清晰地记着十六岁时的我。六岁的我还是孩子,不用接受真切而残酷的现实,因为一切都有爹娘,爹娘去了,还有皇叔,皇叔是六岁以后的我唯一的亲人和长辈。可是十六岁的我多了那么多烦恼,更要接受我从未想象的残酷现实,当皇叔不再是皇叔,我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于是,我变得懦弱,我不知道如何诠释当时所受的震撼,当烦恼得不到宣泄口,我开始学会逃避。风寒来得太快,却及时地缓解了我当时的处境。我懦弱地躲在虚伪的梦境里不愿醒来,吓得太医们数次宣告珞薇公主病危的断论。我沉浸在深睡中一直不愿醒来,即使梦里要承受烈火的烤炼,即使梦里有我惨不忍睹的回忆,即使梦里没有他,我的皇叔。

一月来,珞薇宫里热闹非常。我病痛缠身,后宫里的嫔妃闻讯,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踏足我的宫殿,带着隆重的补药礼品,纷纷前来探望。至于其中真情几分,我懒得去计算,无力地吩咐我宫里的下人无论谁来,见礼就收,端茶奉客,绝不轻怠。

翡翠笑我狡猾,我极不爱听。努力顿了顿神,道一句:这叫灵慧变通,又昏昏沉沉睡了去。

我逃避,就像在折磨自己,不愿从梦中醒来。心余下,却又带着小小的希冀,希冀我的皇叔,他能出现在我的珞薇宫。

但是希望每每落空。那晚以后,他便不在踏足我的宫殿,即使皇宫里连小黑小白都知晓了我大嵇长公主病危的消息,然而,一月了,他一直没有出现。

当一月后,我终于苏醒,试探地向翡翠求证,翡翠当时吱吱唔唔为难的表情重重伤了我的心。他,难道真的不再关心我了!

想到这样的结论,我开始变得心烦意乱起来。小小的风寒,从我昏迷到苏醒整整用了个来月的时间,苏醒后开始养病,却因为心情欠佳,疗养的效果不甚显著。

又半个月过去了,我依然病痛未愈。开始厌烦喧嚣的场面,于是下了令,关了珞薇宫,整日里窝在小花园里数桃花朵朵。

当翡翠第七次端着我的午膳走过来时,我透过桃瓣纷飞的空隙里,终于看到了我期盼许久的身影……

“为什么不吃饭?”他说。明黄的黄袍包裹着健硕的身躯,刀刻般的轮廓表情冰冷,深邃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绽放。

“司徒珞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我从贵妃椅里起身,走到他面前两米处,弯腰,撩起裙摆,屈膝,行礼,然后道。

翡翠见他出现,匆忙也跟着行礼唤着;“皇上万岁。”然,她语气里透着的轻松和愉悦,让我浑身不舒服。

“起来吧。”他明显一怔,停顿了一会,方道。

我依言起身,却低着头。头顶有两道火热的视线紧盯着我,我不禁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

“唉……”他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听在我耳里有着小小的讶异,他,在叹息什么?

我们彼此对立而站,就这样对峙了许久,他终于出声。只见他朝翡翠挥了挥衣袖,道;“把膳食给朕,你先下去吧。”

“是,皇上,奴婢告退。”翡翠带着欣喜,颤巍巍将手中的膳食递给他,然后施了一礼,急速地走开去。

我望着她的身影,眼神渐渐流露出紧张和压迫,缓缓地,我不自觉地迈开脚步往后退。

“你在害怕?怕朕?”他大步一跨,高大的身影即刻遮住了我头顶的光线。面对他的居高临下,我心中的胆怯越发扩大。

“司徒珞薇不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心里盘桓了许久,方道了一句。

“你就这么怕和朕独处?”他接着道,语气不善,掩不住火气。

我没有回答,身子悄悄往后移动了一小步,欲拉开与他的距离。

“回答朕!”他识破我的“阴谋”,突然伸出一手,拉住我,将我硬生生锁在他的怀里。他弯腰低头,与我的视线平视,熊熊火焰燃烧的双眸紧盯着我,不让我有逃离的空间。

我赶紧闭上眼,不敢抬头,心里打着鼓,时间慢慢流逝,禁不住煎熬,最后硬着头皮说:“是,司徒珞薇怕与皇上独处。皇上乃九五之尊,您身上散发的帝王之气让我惧往不前。”

“哈哈……”他突然放开我,然后大笑。那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分明没有眼神到眼底:“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珞薇,今天竟说害怕!真是可笑!”

看着那样的他,我骤然心痛。他脸上那浓重的憔悴,即使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格也掩饰不了。他也很痛苦吧,兴许比我还要痛苦。

“皇……”我几乎要开口,叫那个我唤了十年的称呼,可是到了嘴边,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我望不了那个晚上,我最敬爱的长辈竟然对我……

“为什么不叫朕皇叔,为什么?”再一次,他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颚,语气犀利,眼神里那团怒火越烧越烈,几乎要啃噬了我的灵魂。

“皇上忘了,那晚,是您亲自说,您不再是司徒珞薇的皇叔?”他按在我下巴的力量极大,这无形中激怒了我潜在的怒火。难道只有你可以生气,我就不行?于是,我用同样的音量吼了回去,吼完后,心底也舒畅了。

“是,朕是那样说了……”他松开我的手,望着天,带着无比失意道。

我见他似乎出神了,于是悄悄地退后,一步两步三步……往后退了好几米,他都没有回神。我砖头看看了身后不远处小花园的石门,心想,过了石门,便是珞薇宫的主院了,到了那,他就抓不住我了。

于是,我警惕地看了看他,抓住时机,在心里喊了一声“跑”,我迈开大步,就要“逃匿”。

忽然,身后的他说了一句什么,我生生地止住了步伐。

他说:“薇儿,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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