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异先生!请恕在在下来迟!”城门,一个头戴官帽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队差役急冲冲的赶到这里。是西陵郡县的县令,孙澔字功成。年过半百,原是从朝廷退下来的大官,治理地方颇有功绩,很受百姓爱戴,在任和其间和君异往来颇多,互结为忘年之交。
君异点了点头,他倒是对于孙澔的速度并不惊讶,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却依然精力旺盛。“功成兄,事情不才都已经解决了,还请功成兄做善后安排。”
“那是自然的,这是我的职责。”他郑重的做了一辑。余光瞄到了正在衰退的白茅。确认了这次危机的结束。
文若瞅见了官服内的布衫,全都是乡下人穿的黄粗,还有他的手,明明是大家子弟,却没有一块白净的皮肤,糙的很,事发不到半个时辰就集结队伍准备好了火把与油脂。看起来是个爱民的实干好官。
“庄稼也没事哦,我家爷爷可厉害了!”念泽帮爷爷打理完了衣物便站在爷爷的后边,嘿嘿一笑。
“什么!”孙澔先前没有注意,转眼一看却发现,庄稼仍旧盎然的挺在地里,连野成片,勃勃而富有生机。除了白茅,几乎跟他昨天来视察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惊讶与感激化为眼角的晶莹,要不是君异还拖着他的手臂,文若觉得他会直接给君异跪下。
“功成,哭的像个什么样子!印象中的你可是个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男人。”结合君异此时的表情,倒像是大人教导小孩儿,只不过大人变成了老头,小孩儿变成了大叔。
“此为西陵百姓而哭。”说着,孙澔却又哈哈大笑。他早就听说过,白茅妖怪早先在秭归的事情,所以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了焚烧的工具,在事发的当天就立即行动。虽然庄稼和地都没了,相当于绝了百姓的生计和口粮,被划为农户的人家是不能出去做工的,必须每年老老实实种地交粮,而若是颗粒无收,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朝堂的刑责,虽然孙澔也可以从中斡旋打点,但是眼前的这位朋友实在是为他带来了太多惊喜。
看着百感交集的县令,四人哭笑不得。倒也为他的一片赤忱之心所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孙澔才缓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笑。
“君异先生,在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
“功成兄可不想不才的某个朋友,想来必是重要的事情,请说。”君异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一旁优哉游哉的文若,郑重道。
“呵呵,我早就知道西陵小地容不下你这身有大本领的人,看到你的通关文书要求后,我就知道。”孙澔整了整衣冠,呵呵一笑,倒有股阳光大叔的味道。“事实上,我在武陵有一个朋友。”
“他平生最善用毒,是个怪人,不过心底很善良,救过很多人,是个江湖郎中。我云游四方和他结识,后来而立之年进入朝堂,便和他失去了联系,我怎么联系也联系不到他,最后一次回信的时候他在武陵溪,说是要解一种奇毒,便二十年再也杳无音讯。”
“那朋友说不定已经放弃了呢?”文若颇感疑惑,在一旁说到。
“我了解他,他对毒物,及其痴迷,一种毒物若是解其不开,便会沉醉其中,当年我游历天下,不慎身患致命蛇毒,被他所救,如今无以为报,希望君异先生能够顺路看看。在下无以为报。”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交子,面值足足八十两黄金。“此番先生在田野乡间又助我一回,此等小礼物,略表心意。”
八十两金子,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本朝经济发达,虽然物价略高,但是一两银子还是够一户人家一个星期的生活用度了。更何况这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文若本来是闲在一旁,看到那交子,眼睛瞬间变成了钱眼儿。便“礼貌”的拿过了薄薄的纸币。眉开眼笑的说到:“没问题,这事儿抱在我们身上。”
君异无语,但也答应了,单单是和孙澔的交情,就不能让他袖手旁观,更何况,用毒的医学高手,也让他略有好奇,是药三分毒,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个用毒的高手。武陵的话,只需要稍微绕道公安,当不碍大事。
“哦!还有一件事。”孙澔突然一拍脑袋,将一份信从怀中取出。“既然三位是到汴京,那么请务必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韩琦阁下。他是当朝权重,我先前游蜀,历经眉山,有一位大贤要保举给他,我敢断言,此人若能成才,必是古之荀彧。”
“哦?”这句话引起了君异的好奇。荀彧是汉代的尚书令,曹操的心腹,有“吾之子房”之城,是能文能武,温文尔雅的千古名臣,这位年轻人居然有如此能耐?
文若的脸不自然的扭曲起来,倒是不在意刚到手的纸钱了,全神贯注的听着孙澔的话。
“是的,那一家皆有出将入相的资质,不过以我观之,其中长子,不出意外,必能留名千古。”
“那长子,姓甚名谁?”
“名为苏轼,字子瞻。”孙澔一字一顿,话音刚落,背后却传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神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啊。”话音未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使劲儿挤开排在后面的差役,突然把住了君异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显然是刚刚经由剧烈运动,把住君异的手像是救命稻草似的,吓了念泽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昨天的刑氏!
“您先别急。”君异拖住跪下的邢婆,一股柔和的力量涌入体内,不一会儿,邢婆便稳住了情绪。
事发紧急,看样子并非等闲之事,老邢家就一个儿子和母亲,母亲来求医的话,只能是昨天的朱夏了……看来自己并没有看走眼……再结合今天的收获,君异这么想着,心里对于朱夏的病症已经有数。
“是令郎患病吧,您先把症状告诉老朽。”
“嗯,我的儿子今天早上突然晕倒了,一直昏迷不醒,前几天还挺正常,生龙活虎的,谁知道今天突然就,气儿还有,只是越来越弱,前几年他爹就去世了,咱母子两相依为命,没有了他我还怎么活啊!”邢婆虽然稳定了情绪,却还是止不住眼里的老泪。大颗大颗的落到地上。
君异一听,心下大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根据描述的症状,每多一秒,朱夏的生命就会更加的危险一分,他也来不及打什么招呼就带着邢婆朝着他们的房居赶去。
“邢婆……”被留在原地念泽有些不知所措。
“君异先生就是这样,他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患者……嗯,这位应该是文若先生,通关文书也一并交给你们吧,府衙还有许多事物等候处理,请容许不能全礼。”孙澔也是个直人,把自己原本的打算吞在肚里,其实他本想宴送君异。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离别往往意味着重逢将会是多年之后,甚至是天各一方。所以他们格外珍视来之不易的友人,而从相识相知到别离,短短的一个“逢”字便可一概而过。短暂的相遇又会让他们更加渴望这种遥远的东西。韩愈的《马说》中所提到的相马人,除了伯乐,更是千里马的知己,相马人相马单纯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即便如此马也愿意为自己的伯乐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无他,惟为知己者死。
这世间也未免太残酷现实了些。
虽然心里挺遗憾的,孙澔看起来倒也不扭扭捏捏。
“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份心意,我荀某就代替君异先生领了。功成先生是一个很出色的人,这是在下发自肺腑的认同。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到的。”文若此时收起来闲散,正色道。背地里却想着会会这个叫苏轼的年轻人。
“承君所言。一路顺风!”孙澔收起差役队伍,匆匆的离开了现场,看样子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我们也快走吧,相信你家的老爷子吧,虽然整天没个正经,但是起死回生还是做得到的。”文若收起竹扇,放到怀里,朝着念泽伸出手“我们也快跟上吧!”
念泽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接过了文若的大手,和一个读书人不相和,大手布满了老茧,相当粗糙,却有些令人安心。小庄慢悠悠的拖着行李,跟在二人的身后。
邢婆的农舍倒也简朴,整座屋舍奇迹般的没有收到白茅的侵染。
周围栽种的花花草草倒还不少,看得出一家子儿平时是个喜爱花草的人,细心之人还会看到某些极难成活的奇珍异草,养花人的功夫很好,不过现在君异没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他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躺在床上的昨天向他求药的年轻人,难得的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中医看病,第一便是这望,据说医术高超的人,单凭这第一步便能断人生死,昔日扁鹊望蔡桓公而逃,也是这个道理。
邢婆坐在旁边看着君异的神色,不敢多说,但是额头上的汗珠与脸上的担忧,却是肉眼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