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黑暗潮湿的地牢里,不时会传来老鼠蟑螂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在被油灯铺就的地牢延伸到尽头,苏瑾一袭白衣,腰杆挺的直直的,浑身冰冷的气息与这一片黑暗格格不入。她如水的美眸此时空洞地望着前方,脸色虽然苍白,却兀自带了八分病态美。
如意搀着凤千舞慢慢向她走去,一双灵动的眼睛满是警惕,直勾勾盯着她,生怕她会从玄铁锻制的禁锢中窜出来再次伤害自家主子。凤千舞微微侧首,噙着揶揄的笑:“如意,你的手全是冷汗。”
如意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撅起嘴,脸上的表情坚定无比。
“放心吧小姐,有如意在呢。”
凤千舞不由低下头又是轻轻一笑。
苏瑾听到脚步声先是一愣,想来也是知道来的人不是她念想的,身形一动不动,只是明显可以看出全身僵硬无比。
这地牢盘盘曲折,凤千舞步子又迈不大,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苏瑾面前。
苏瑾抬起头,毫无焦距的眸子生动起来,迸发出一丝嘲讽。“你是来笑话我的么?”
凤千舞看了一眼如意,如意懵懵懂懂,怔忡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远处。
她慢慢蹲下来,纯色的眸子平静无波。今天她穿了一套桃红色罗纱裙,在潮湿的地面绽出一朵朵绝艳的色彩,夺目的艳色却更显出她的清瘦。
凤千舞从宽大的袖口中抽出纤纤素手,平摊在她眼前。
“看,这是你的杰作。”
白皙无暇的手指上,指甲弧度完美,但是莹亮的指甲下,原本粉色健康的指尖却添上层层乌色,乌白相衬格外显眼。
“为了得到他,你不惜毁掉我……这笔账,可真是难缠。”
凤千舞缓缓收住指尖,对苏瑾一笑,“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费尽心思却功亏一篑的感觉不好受吧?”她倏地站起身子,一瞬间脑子涌上一股热意,眼前蓦地一黑。她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里面是一片黑暗的漩涡。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瑾,“我告诉你,我不会就此罢休。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会加倍地还回来!”
长道两旁的油灯发出噼啪的细碎声,明明灭灭闪耀着。
她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牢牢钉在苏瑾心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瑾居然低低地笑道:“是么?可惜,已经太迟了。”
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三个月后。
凤千舞坐在铺满了干燥稻草的屋顶上,费力地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三个月,仿若一场梦。
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弱少年爬上来,扭捏地挪到她身边,脸上满是可疑的粉色,只是由于肤色原因和夜色掩护,早已模糊成不知所云的色彩。
凤千舞稍稍回过神来,见是他,便友好地笑笑。
“阿牛,你也来看星星啊。”
“嗯、嗯。”
“姑、姑娘,你也是来看星星的吗?”阿牛紧张地语无伦次。
凤千舞歪过头,唇角牵起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不出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
“是啊。我妈……就是我娘亲曾经跟我说过,星星是一个永恒的承诺,不管你看不看得到它,它始终都在那里不会消失。我娘亲总希望能够得到像星星一样永远不会改变的感情,最后她失败了。我曾经很恨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走。直到现在才明白,与其活在幻觉中痛苦,倒不如从幻境中解脱。我一直以为她没有看透,实际上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无比地清醒。为了让自己不要再沉溺于幻境,她选择了离开。她这样做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快乐的……你说,我是不是很了解我娘亲?”
被唤作阿牛的少年一头雾水,却还是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凤千舞却在这个时候扑哧一下笑出来。“其实你没听懂对不对?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因为终于明白了以前不懂的事情而高兴罢了。”
她如花笑颜在朦胧月光下像是度了一层浅浅的银光,如此灿烂夺目。阿牛不禁有些看呆了,竟傻傻地把这次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姑、姑娘,我阿娘叫我问你,你、你可有许配给人家?”
阿牛说完,自觉失言,脸又蹭蹭冒上几丝热气,无奈还是没能被人发觉。
但有些话一说出口,反而就不觉得别扭了。阿牛虽然觉得害羞,但还是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一个答案。
凤千舞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看着阿牛,眼睛里却渐渐漾起笑意。
她道:“有。而且我已经成亲了。”
阿牛“轰”的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脸上涌,终于明显带出沉沉的红色。但他却仍是坚强地执拗道:“可是、可是你在这村子这么久,你夫君也不来看看你……”
“……也是哦。不过虽然他没叫我等他,但是我知道他会来找我的。我会一直都在这里等下去,因为……这一次要换我缠着他了。”
是不是很符合言情小说的发展规律?没关系了,只要能够再次见到他,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去找她?
三个月前,苏瑾被洛天扬关在地牢的事被皇太后知道了,皇上借这个机会连下三道圣旨要求洛天扬进京解释,否则将以造反罪处理。虽然之前洛天扬已经放弃了大部分兵权,但却不知道听信谁的谗言依旧对他有所忌惮。洛天扬早就知道这一去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反正横竖都是死,索性带着她连夜出逃。她身子还没调养好,不能远行,所以穆渊想劝他先行一步,但他却执意要和她共进退。一路上她高烧连连,日日夜夜都处在半梦半醒中,有很多次她都隐隐约约听见穆渊和他的对话。穆渊见她拖累了整个出逃计划,坚持要分头行动,让洛天扬先到墨离安排的地方落脚,随后他再带着她赶到那里。谁知道那时的他却硬声斥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本王再说一遍,她是本王的王妃,便也是你的主人!”
那时的她就知道,有一种一直被她漠视的东西开始从心底里肆无忌惮地长出来,从此不可遏制。
这文大概下篇就能结局了,下次更的时间在下周末,希望亲耐心等一下,俺会努力不让乃们失望滴~~
尾声
他们一路上被不断地围追堵截,幸亏洛天扬手下一批死士训练有素,忠心耿耿死命相护,他们才几次三番脱离险境。但日日夜夜无休止的缠斗也让洛天扬的死士日渐折损,到最后身边竟只剩下穆渊。
那时候洛天扬和穆渊都负了伤,而她的病情也不见好转,死亡的恐惧每日都笼在每个人的心头。她每一次悄悄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宇。但是,他抱住她的手却无比坚定,仿似从来不曾后悔。
然后,最凶险的一夜来临了。
他们赶到幻谷的时候正值深夜时分,初秋的霜露凝在空气里,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人无端发怵。墨离事先已在林子里做了记号,只要循着沾在树上发出荧光的记号前进就能摆脱险境,因为林子那头自然会有人接应。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幻谷中竟有埋伏。数不清的黑衣人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守在作着记号的树旁仔细勘察伺机而动。但后有追兵前有来者,他们只能选择硬着头皮上。
洛天扬和穆渊有伤在身,凤千舞身子虚弱走不快,无论怎样看,他们这一次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洛天扬捂着伤口靠在一棵盘虬粗壮的婆沙树下闭目养神,她和穆渊守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暗自焦急。
其实这种情况也没怎么,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先去做什么罢了。
能做这些的也只有她了。
凤千舞向穆渊打手势,表示现在她去引开那些黑衣人,而穆渊要做的,就是趁乱尽快带洛天扬走出幻谷。
这个男人为她牺牲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这一次就当做是她的补偿吧。
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一直紧闭双眼的男人却猛地拉住她的手,她压抑着不敢惊叫出声,身子却不稳地倒在他怀里。
底下的男人闷哼一声,慢慢睁开的眼睛无比清晰地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就那样看着她一眨不眨,墨黑的眼眸看似没有情绪,但凤千舞知道,那是因为他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在一起而无法倾泻出来,所以他才把一切都藏起来。
她的心在那一刻蓦地软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