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的女人从进门第一天婆婆等她起床开始,何姨看着自己儿子准备好洗漱的用具,端上五样早餐,静静在旁边侍立等候就知道这个女人和谭铙钟关系。谭铙钟看见自己母亲都来了,过去轻轻摇醒丝丝。丝丝有起床气,嗲嗲几声,看见何姨一副不满的样子,老大不高兴。在这个家,可是都护着谭铙钟的。她展开手臂求抱抱。
药老看这个点谭铙钟才匆匆来魔丛沼泽。也猜到那女人不放过谭铙钟了。他问:“她没走?”
“暂时不走了。师父,我们今天去趟魔丛里面吧,之前答应瓮城大哥送花种现在还没送,我顺便拿点喜糖给它。”师父的意思他也明白,丝丝不走到底是好事坏事他说不上来,但是她还在自己就喜出望外。
药老可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唯有她能刺激谭铙钟,想来可悲,自己的徒弟只是为一个女人努力。没有那种境界就没有那种心胸,没有那种心胸成不了角色。他跟谭铙钟说起一个人:“其实你的术是为数不多可以进化的。”
谭铙钟说:“有这种事?”
“木藤是男性的术,有种女人的术叫叶氏花,这种术的人没有逆鳞术,它只有一个用处就是给你们这些木藤术的人进化,一个女人也只能进化一次,有了这朵花你的木藤像吸取水分得到生命一样,韧性,力度都大为提升,而且木藤不只是能从后背唤出,它可以从身体各个部位召唤出来。”
“怎么找到叶氏花的人?”
“三十个木藤术易见一个叶氏花难求。不过地下交易可能有高价贩卖叶氏花女人的。”
“哦!”
谭铙钟一下子脸红。
叶氏花其实是药老情不由衷的故事,他只是想到说出一些。像他以前那样风光得意的男人,会和很多女人有过情缘。打趣过的,倾情过的,唯独有一个人。懦弱得碰都不敢碰,干脆埋藏,把感情当无聊把戏。所以他既祝福谭铙钟,又有些瞧不起他。有个女人为之努力也是好的,哪怕那顶绿帽子扣得无地自容。“进魔丛顺便把白猿处理吧。”
“二十年为猴,百年为猿,五百年为白猿。”谭铙钟重复医书中的话。白猿的双眼就是丹药,说毒药也行,只需把它放在一个密室,没吃解药的人都会被迷得神志不清,不论逆鳞级别。有了这个东西你就是密室君王了,什么规则愿望由你定。谁不想要?
“你是觉得打不过还是不想杀。”
谭铙钟吞吞吐吐说:“都有,五百年才修来白猿身。”他不想要。
“哪种丹药是不需要魔兽做主药的?逆坤丹,镇鳞丹,速灿丹?就算是普通滋阴补阳中药都需要鹿茸。象有牙,虎有骨,熊有胆,鹿有角就会有杀生之祸。你也是丹药师,你用过魔核魔心魔皮,那些东西经狩猎队捕杀,由妇人洗干净晒干,由商人从远方运过来,你把它投入炼丹炉就觉得自己不沾血腥吗?相反,你要亲自去屠杀,每一次都亲眼看见自己怎么残害了一只魔兽,怎样觉得自己肮脏,你才对得起为你的丹药献身的魔兽。我们也是丛林法则的动物,没有人逃得过掠杀的血腥,甚至自己也是掠杀对象,不要对自己的血腥视而不见。出手的时候要像个男人样。”
谭铙钟找不到不去的借口,只说:“不是今天去行吗?”
“早晚都是要干这票的,你还要把自己当孩子锁在自己世界里多久?带上你师叔给你的奕。”
以前吃鸡翅却不敢看见鸡被割喉,现在练成一品丹药师不该还在不想面对魔兽血。谭铙钟拿着奕,骑上鸭舌帽,顺河的西边魔丛之地走。他先去瓮城兽那里。看见瓮城兽的熊形呆了很久。幸好它的熊掌,熊胆不是丹药原材料。
瓮城兽说:“哦,你要去杀白猿啊,它可不好对付,它的眼睛是会勾魂的。”
“瓮城大哥你也试过?”
“我不吃肉,只是我爬上树的时候,经常看见它,它和我隔得不远嘛!”
“我是要去杀你邻居吧,大哥不觉得我这人类,欺负你吗?”
“只要你不会哪天想要我身上某样的东西,我没什么所谓。魔兽没什么伦理情感。在我还没有意识的时候有个女的找上我,不知是它追着我打还是我追着它打,然后它大着肚子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孩子。别的魔兽嘛,我更不关心,这些都是花种吗?”瓮城兽指甲夹起一粒葵花种子。
谭铙钟把糖和花种分开:“这些都是花种,这些是糖,跟蜂蜜差不多味道,如果我动你孩子,是如果的,我不会动你孩子,你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很伤心的。”
“不知道,我觉得我没有孩子。”瓮城兽把拳头大的糖果放嘴巴“味道跟蜂蜜差远了。”
谭铙钟离开瓮城兽,不再骑鸭舌帽,鸭舌帽纯度很高,能让他避开很多危险,利用魔兽避开危险,又来捕杀魔兽,他没这么无耻。其实他很想让魔兽咬伤自己的胳膊好了,然后推迟几天再来,能推迟就往后延迟一下。但是他又想着还在家里的丝丝,他得早点回去。昨晚他母亲过来看一下发现他睡在地上,今天一早就在等丝丝,也不知母亲会不会对丝丝怎样,他现在才想起丝丝和母亲的关系需要处理。他有点迟钝的。
对于生存与屠杀,他不是素食者,可是他也会为了不要宰那么多鸡少吃肉,也宁愿被多叮咬而不打蚊子,现在让他去杀一只五百年以上的白猿。不杀不行,他师父就在纳戒中看着,自己迟疑一点他都不满意。正如师父说的,他没有用过魔核魔脑吗?为了学做丹药他用了两桶魔脑,那少说五十条魔兽命吧。已经炼过丹药,吃过丹药的他,凭什么还不粘血,自认为自己很干净,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他就该接受。可是这是他杀一只五百岁的魔兽的理由吗?
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他平安到达那个白猿栖息地的湖边,途中没有遇到一只魔兽。也未碰到白猿,谭铙钟不敢打草惊蛇,躲到一个灌丛中,既然它占据小湖,那么它会经常来湖中吧,先守株待兔吧。到了这里不该怂,按下奕,放支冷箭就行了。梅色的奕流光溢彩,做成暗箭看起来也是软软的。杀掉白猿也不用见血。有些事情不做反而是不慈悲,没有亲生经历魔兽的苦难却用它们的血肉做丹药,没脸没种。他一定不要把自己置身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要是这个大陆是丛林法则的,人类是需要魔兽做丹药,需要损害别人的利益来得到自己的利益,他又是一个丹药师,助纣为虐的邪恶人,那么,他就该亲手提刀与魔兽战斗。这才是铮铮铁汉。
魔兽不一会出现了,谭铙钟心提起来握紧奕。白色泛红的长毛干净又柔顺。一把长长山羊胡和长长的下垂的眉毛。脸上有皱纹还有表情,手指很干净指甲磨得很好,要是它是个人,那么它会是个智者。它在自己领地没留意危险,直径走到湖面。真是好机会。谭铙钟蹑手蹑脚跟在它后面。太顺利了,他只有一枪扣下去就行了。
但是也许是对这个魔兽好奇,毕竟杀他的人都是自己刎喉的,也许是谭铙钟还想让它多活一会,他未动手。白猿仍不知危险已经埋伏在四周,枪口已经瞄准脑勺,它俯身到湖面,那双红铜色的眼睛映入水面泛出女性的忧愁和轻柔。它的手进入湖水中比女子浣纱更清凉。白猿走进湖水,这个炎热的夏天它的长毛是很不舒服的,湖水慢慢渗入白毛,谭铙钟的枪也跟着移步。原本很轻微的杀意,和很轻微的不忍现在都强烈且坚定起来,在左右手碰撞。杀,快杀,不,不要。
白猿像一个女子一样在湖面伸出手来,它用手指慢慢梳理自己凉水中泡开的长毛,指尖筛过的阳光化为七彩如此烂漫无瑕,它的眉毛慢慢化开。它看见树上有果实熟透,停下来,望着。它也许也想有一个雄性为它摘下树上的果子吧!谭铙钟手上的奕化成一朵棉花,不再有枪口。他还有良知底线。再见,洗澡的长毛美人。他收起奕。
药老一巴掌扇过去:“蠢货,你这废物,明知道不能看它眼睛你还躲在湖边。”
谭铙钟的枪口一直不是对着白猿,是对着自己,白猿也没有洗澡,它在谭铙钟面前,鼻子贴近谭铙钟鼻子,红铜眼睛一直目无表情盯着谭铙钟。看他移枪。
白猿的湖是对付过来喝水的魔兽的,它们过来,白猿打开眼睛印在湖面折射进魔兽眼睛,所有的魔兽都死了。什么摘果子,它是食肉动物。但是药老藏在纳戒中,它不知道,药老没有半点犹豫,在魔猿靠近来观察它的猎物的时候立刻出纳戒把它杀了。摄魂术还没有解,然后轮到药老看被摄魂的谭铙钟有没有扣枪。
如果谭铙钟扣枪了,药老会阻止吗?他没想过。
人和魔兽居然一样看着。
谭铙钟看着这倒在地上肚子一滩血的白猿吓了一身冷汗。药老刨开尸体,寻找魔核,那红铜色的魔核慢慢上浮,药老欢喜欲狂把它抓到手上,这才是药老想要的,五百岁的魔核有妖火。有了妖火他就有青衣级别逆鳞术了。这个级别够他回到道教。
药老再去挖白猿的眼睛。
谭铙钟看着人性的贪婪。怪不得师父,多难得的丹药,他也会想要。但是他现在麻木着,完全感受不到药老的欢喜,也没有哀伤。他已明白过来那少女是幻象,五百岁的白猿还怎么会是少女,在湖中的少女怎么死在他跟前。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杀了白猿。
药老回头看谭铙钟。有人这么空洞看着自己的狂喜,他让自己感觉到粗鄙。他把一颗血淋淋的眼睛抛过来,“刚刚看见什么。”
“一个少女。”
“这白猿很会迷惑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你愣住干嘛?”
“等师父忙完,我把它埋了。”
“用人类的一套对付魔兽,它会领情吗?只有你心安而已。”
谭铙钟把眼睛用丹药瓶收好。然后背对白猿尸体面对湖。湖边树上真有一个熟透的果子,快掉下来了。白猿怎么可能不会爬树呢!那么它是不是真的寂寞的想有人为它摘果子,哪怕是他这个十六岁的小孩。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利益残害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