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马车已然奔驰在黑暗中,听着窗外的声响,鹊一判断她们已然是出了树林,到了旷野了,那便意味着离蛮国已经不远了。
“已经过了一整日,那二人一天到晚竟也都不休息,也不轮番职岗。片刻的闲暇都没有,叫我如何寻得到机会跑出去呢?只要不出太微,我跑到哪都能找得回去。”鹊一如此想着,马车竟忽然停了。她听见赶车的一名女子说道:“你留在此处,我去寻水,去去就来。”
鹊一闻言立刻将手里早已经用蛮力扯出来的绳结丢开,忍着血肉模糊的手腕的剧痛解开了脚上的绳子,轻轻活动了两下,预备着趁其不备飞速逃跑。她掀开帘子偷偷望着,四下无人的荒郊狂野,可以先趁着月色向南沿原路跑,待到明天一早在向村落处打听。终于,留在原处的另一个女子也似乎有些疲倦,躺在马车上小憩,鹊一一鼓作气跳下马车,迈开步子飞快狂奔,哪知她的脚却因为两日的捆绑而失血麻木,动弹不得。她一下子绊倒在地,正欲起身,鹊一却发现她已然惊动了马车上的女子。她心一横,用手蹒跚着,连滚带爬往前跑,眼瞅着要找到暂时的藏身之地,忽然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鹊一被撞的脑子一懵,却还是不死心的向前猛撞过去,结局还是一样。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困住了。身后声音响起,鹊一猛然间回头,惊恐的大睁着双眼凝视着那个走近的女子。那女子神情陡然间变的阴险,道:“区区一个凡人还敢不顾死活的冲撞我仙族结界?真是不知好歹!”
她正说着,另一名女子也赶了来,瞧见鹊一一身狼狈不堪的模样,竟讥笑道:“可恶,真是可恶至极!凡人公主竟敢小瞧我等,留你一条性命已是慈悲,但是叫你尝尝苦头,茹乔姑娘也不会责罚我的。”
说着,那女子居然手指泛光。她在空气中画了一圈符咒,顷刻之间那光束竟都聚集到了她的指尖处。女子轻轻一点,那道光就如同利剑一般冲鹊一劈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利剑竟然没有引起鹊一的丝毫痛感。鹊一睁眼一看,那两个女子竟然都摔倒在地,哭号不止。忽然头顶一声阴样怪气的男声传来,道:“我还到是谁这么大胆,在本神的地界打打杀杀,竟然是两只御楠的家犬!”
鹊一来不及看他,只感觉后背处紧靠的透明石墙已经烟消云散了,便支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想要脱逃,却又被人揪了起来。
“你又是何物?啧啧,怎么浑身血呼呼的。”九寒嫌弃道。他用一股仙气拎起了鹊一,左看右看,不过是个凡人。鹊一此时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九寒正要将她丢弃,忽然愣了神,仔细的辨识出鹊一眉间的金光,他定睛,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那是玄武族心口龙鳞!
此时,太微王宫内人心惶惶。
伏华再见嗣典之时,见他竟然一夜之间老成了许多,胡茬凌乱憔悴不已。
“可有任何消息?”伏华问道,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那毒妇把鹊一送去蛮国联姻。”嗣典淡淡道。
“什么!”伏华拍案而起,“我即刻出发。”
“尊主,”嗣典叫住他,愁眉紧锁,道:“我不日便要征战匈奴,国家之大事不可耽搁。尊主还请······”
伏华肃立,大声喝止:“国事自有千千万万贤臣良士,鹊一不过你我二人。”话没说完,他便马不停蹄的出了王宫。
嗣典见他顽固执拗,不再阻拦。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想奔到鹊一身边?可惜一日为王,终身无家······嗣典不再胡思乱想,回到寝宫换上了戎装,表情如赴死般决绝。
伏华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出了城门,沿路向北追去。离开王宫之前,他再次回到了公主寝殿。走至内阁,他终于看见了她做的那一百只荷花灯,于是遣人放进王母池里。但无意间,伏华却瞥见了那荷花灯中的人名:一个个、一群群,都是与鹊一或多或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独独没有她自己的名字。
伏华苦笑,“却不知你情意竟如此。”
他一路沿着崎岖山路寻人而去,而他的侍卫却从村镇闹市中横穿往北。因为他料定了柳茹乔定会叫人走小路行捷径,但鹊一精灵古怪,能成功逃出也未可知;若是她当真跑了出来,定会沿着大路向南······
太微与蛮国交界之地,曾经是一片荒原。但自从太微开国以来,百姓繁硕富足,局势稳定,渐渐的,这名叫太原丘之地,由一个个小村落,终而形成了热闹的城池。
鹊一醒来,满脸湿透了。但她已经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大概是嗣典吧。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时,发现自己不知躺在哪家姑娘的粉红榻上,屋内焚着香,仙气缭绕,沁人心脾。鹊一坐起身子,竟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她低头一看,手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了,动了动脚,似乎也不麻了。鹊一好奇的下地走了两步,来到一面铜镜面前,却竟然在这铜镜里看见了伏华的脸。鹊一吓得后撤了一步,正好踩在了来人的脚上。她瞬间回过身,竟发现是一名长发尽数披散的男子:红朱唇,白玉手,纤纤细骨,病态却不失威严。
“你······”鹊一被这如同女子一般美丽的男人吓到了,一时间竟然失了语。
“是我救了你,感谢的话多说两句,但最好先告诉我你眉间的龙鳞是哪来的。”九寒说着顺势做到了身旁的桃花椅上,翘着二郎腿,神情似乎是在审问一般。
“你为何救我?那两个女子并不一般,你如何救的我?”鹊一反问道,却忽然脖子一阵冰凉。
九寒似乎是瞬间就将小刀架在了鹊一脖子上,道:“我不喜被人质问,也不喜欢重复。”
鹊一此时已经恢复了身体和头脑,她眼珠一转,“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我现在实在太饿了,没力气说话。”顿了顿,鹊一补充道:“我看公子如此风流倜傥,必定心地善良,不忍叫我做个饿死鬼。”
“哼,小丫头还真是人精。也罢了,本神如今竟也有些饿了。”说着,九寒大手一挥,桌案上即可呈现出各色美食,多是鸡肉一类。
鹊一听他这么说,忽然下意识摸了一下衣领,发现自己竟然被人穿了女装。她大叫道:“你!”却忽然横飞过一个鸡腿来堵住了她的嘴。
鹊一不知几日未吃了,突然有了饭菜,竟然怎么也咽不下去,只得慢吞吞一点一点嚼。
九寒随手拿了一个山楂球塞在嘴里,也不吃别的,只是坐在鹊一对面,细细的观察她眉间一点。忽然女孩抬眸,一双干净的眼睛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掉进了九寒的视线。他略皱了一下眉,问道:“你如何认识伏华尊主的?那铜镜只能看见你心里所想之人”
鹊一闻言惊讶,略有些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心想道:“这偏僻之地,竟也有人曾经见过尊主?果然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于是鹊一略带思索,缓缓道来:“伏华尊主贵为旭渊国君王,自是万人心之所向。我不过是在太微王城内时,有幸目睹过尊主真容。”
九寒听她这么说,也吃了一惊,心下琢磨道:“怎么如此驴唇不对马嘴?难道她并非玄武族人?不过早先听闻伏华尊主下山海大荒历劫,没想到竟是来了人世!那这女子难道也是天界之人?”
这么想着,九寒问道:“你姓甚名谁?何处来?要到何处去?那龙鳞究竟是谁给的?”
鹊一啃着鸡腿,一下子听到他这么多问题,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她深觉此人性格怪异,时好时坏,便决定还是先拖着他为好,便说道:“你说什么龙鳞不龙鳞的,我的确是不知。我名叫鹊招,无父无母,一直在太微王城内苟且偷生。直到最近我在中元灯会上热闹的时候,忽然有一伙贼人说我长得像什么公主,偏生要绑了我去与那蛮国的族长成亲!那蛮国人凶神恶煞,我光是想想都腿脚打颤,于是乎就一心外逃,阴差阳错得了公子相帮,也算是缘分。”说到这,鹊一还无辜的冲九寒笑了笑。
九寒抿笑低头,目光中却是一丝阴狠,他并未戳穿鹊一的谎话,只说道:“既然我救了你,那你就要还我一个人情。如今我的红馆缺个职,你便去顶替了吧。”
“不可不可,我还急着回太微。人情我是会还,不过可不可以······”鹊一试探性的问道。
“回太微作甚?你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在我这留职好歹有个容身之所。难不成你认识太微的什么大官,要回去投奔他们?”九寒抿了口酒,故意问道。
“非也,只不过······是鹊招在太微有些许友人,若是不早些回去,怕他们会着急的闹出什么事来。”鹊一心虚的说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九寒微笑着看着鹊一,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太微王已亲征蛮国,王城内局势微妙,回去可不一定有这里安全,毕竟天高王远了。”
“你说什么?”鹊一一下子吓得站起来,手中的竹筷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九寒闻声皱眉不悦,伸手一挥收了一桌美食,起身出了屋门。
鹊一俨然已经处于一个腹背受敌的境界了。她坐在榻上,愁闷不已,心内琢磨道:“如今王兄不在王宫内,我肯定是不能独自一人折返,若是那柳茹乔还没有被发觉,王城内无非是于我最危险的地方。眼下我不如在此处先暂时安定下来,打探尊主消息。看方才之人的说法,尊主大概曾出没此处,若是我能在此地联系上他那再好不过了。”
鹊一于是打定主意,便推开屋门出了殿,入眼的景象却让她傻了眼:一片桃树顺溪水而生,漫山遍野粉红间烟雾缭绕,香气弥漫,竟好似那书中所写的桃源仙境!耳边传来一阵阵琴声,鹊一寻着琴声走向一棵桃树下,果然是刚才的男子正在抚琴。
听见鹊一的脚步声,九寒停了手,道:“想好了?”
“那红馆是做甚的?”鹊一轻轻问道。
“呵。”九寒闻言轻笑,道:“那无关紧要,鹊招姑娘是肯定做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