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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谎言(下)

第二天一早,塞西尔匆匆吃完早饭,和洛碧道了别,就从家里出发了。

他努力回忆着那天拜伦带他回家的路线,在卡维迪弗星人的住宅群里穿行。大部分早起上班的卡维迪弗星人看到爬得满头大汗的塞西尔都向他露出了友善的表情,尽管他们僵硬的脸部做出来的表情有些滑稽可笑,有的甚至还会蹲下来摸摸塞西尔的头。

说实话,塞西尔并不喜欢这样,他确实曾经期待过遇到一个好的主人照顾他,但随着和洛碧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或许是受她影响吧,尽管生活的经历告诉塞西尔,大多数的卡维迪弗星人其实没有饲养院的看守们那么坏,但塞西尔还是变得越来越抗拒人类被卡维迪弗星人当作没有尊严的宠物来饲养这件事情。然而塞西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要去做的事情,正是去拜托一个被卡维迪弗星人收养了好几十年的人类帮忙,甚至还有可能要直接求助于那一家好心的卡维迪弗星人。

也不知道爬行了多长时间,塞西尔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普约尔停靠中心,上百辆形态各异的普约尔整齐地排列在这里。停靠中心的四周布满了建筑物,这些建筑物比塞西尔居住的住宅区要豪华得多,它们在外形上都十分气派,看上去也十分现代化,络绎不绝的卡维迪弗星人在这些建筑物里进进出出,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卡维迪弗星人手里还提着箱子或者皮包,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匆忙的样子。看着这么多栋房子,塞西尔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要如何确定帕托到底在哪一栋建筑物里面呢?就算可以用最笨的方法,一栋一栋地挨着找过去,但自己又要用什么办法混进去呢?

正当塞西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给了他灵感——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卡维迪弗星人怀里抱着一个和塞西尔年龄相仿的人类小孩儿,这个卡维迪弗星人一边温柔地和小孩儿说着什么,一边不停抚摸着小孩儿的头发,怀里的小孩儿也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他们两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栋大楼里面,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原来这些建筑物是可以带宠物人进去的?那就好办了。

塞西尔立马有了一个主意。他在街上四处寻找着目标,甚至勉强自己向着好几个卡维迪弗星人露出可爱的表情,并用头去蹭他们的小腿以示讨好。有的卡维迪弗星人很嫌弃地走开了,有的则是对他视若无睹,直到一个卡维迪弗星人对塞西尔露出了善意的表情,并蹲下来摸了摸他,塞西尔知道,目标就是这个家伙了。接下来,塞西尔就牢牢跟在这个卡维迪弗星人身后,对方似乎有些困扰,一直在回头和塞西尔说着什么,并做出驱赶的手势,看这意思应该是让塞西尔不要继续跟着自己,可塞西尔并未就此作罢,他还是紧紧地跟在这个卡维迪弗星人的后面。

眼看上班时间临近,摆脱不了塞西尔的卡维迪弗星人又不忍心使用暴力,他只能无视塞西尔自顾自地朝着自己工作的大楼走去,塞西尔则按照计划紧紧地跟在他的脚踝后面。经过那栋大楼的门口时,值班的门卫一眼就注意到了有些心虚的塞西尔,他轻轻地弯下身子,似乎想要仔细观察塞西尔的样子,塞西尔见情况不妙便急忙绕到了跟着的陌生卡维迪弗星人身前,并故意用头蹭了蹭他的小腿,似乎在告诉门卫这就是自己的主人。门卫顿时有些迟疑,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名卡维迪弗星人,然后塞西尔没等这个卡维迪弗星人和门卫解释清楚,便一溜烟地蹿上了二楼。

对于门卫这样的普通平民来说,自己上班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机密机构,一个普通的卡维迪弗公司溜进去一个人类的小鬼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就好比地球上的某栋办公大楼溜进去一只野猫似的,他不能为了抓住塞西尔就擅离职守,从而直接撒手不管大门处的警戒问题。无奈的门卫只能拿出用于通讯的小巧圆形金属器件,用卡维迪弗星语拜托他的其他同事帮忙留意一下,发现楼里有人类的小孩就立刻赶走,接着便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而接到电话的同事们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他们只会迈着慵懒的步子试着出去逛一圈,看看能不能刚好碰到这个捣乱的小淘气罢了。这就给了塞西尔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去寻找帕托。可人类的体型毕竟不算太小,要在一家普通的公司里寻找藏身之所还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塞西尔只能在被赶出去之前抓紧时间一层一层地搜寻帕托的身影。

这栋大楼里的卡维迪弗星人们看上去都很忙碌的样子,他们坐在一个个小小的房间里,对着各式各样的机器专注地工作着,大部分卡维迪弗星人根本懒得在意塞西尔。当然,也有一部分卡维迪弗星人是狂热的人类宠物爱好者,他们看到塞西尔之后纷纷凑上前来抚摸塞西尔的脸颊,嘴里发出逗趣的声音,有几个家伙甚至还从下腹部掏出零食给塞西尔吃。遗憾的是塞西尔此刻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陪这些大家伙玩扮家家酒,他草草应付着这一小撮围观的卡维迪弗星人,同时穿过他们的间隙,一边用双眼四处搜寻人类的踪迹一边马不停蹄地在楼道间穿梭着。

倒霉的是塞西尔在前四层楼都没有发现帕托或是其他人类,就在他准备急匆匆地爬上五楼之时,又刚好被出来巡视的另一名门卫撞个正着,没等塞西尔反向逃离,对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像条毛巾似地抄在了手臂里,并把他送到了大楼外面。塞西尔原以为这一次少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但这名门卫和饲养院里的看守完全不同,是个耐心又好心的家伙。到外面之后,这名门卫只是轻轻地放下了塞西尔,并叽里呱啦地叮嘱了他一番,估计是告诉塞西尔以后不许再这样淘气之类的,然后摸了摸塞西尔的头就离开了。

门卫离开之后塞西尔不禁叹了口气,尽管自己刚才并没有搜遍整栋大楼,但闹出这么大的骚动都没见到帕托,想必他十有八九是不在里面了,更何况塞西尔想要再混进刚才那栋大楼的话,同样的计俩肯定是行不通的,他只能换一栋别的大楼,然后故技重施才来一次,然后就这么不停尝试下去直到自己找到帕托为止。正当塞西尔打算再次出动的时候,街边爬过来的几个中年流浪者引起了他的注意,据他所知帕托的人脉十分广泛,这就意味着这些在附近活动的流浪者们很有可能知道帕托的下落,于是塞西尔向这群流浪者爬了过去,打算问问他们帕托的事情。

“嘿,你们好,各位大叔,请问一下,你们会说人类的语言吗?能不能帮我个忙?”这是塞西尔第一次和陌生的流浪者搭讪,他略微有些羞涩和不安,声音非常轻,尽量表现得很有礼貌的样子。

几个流浪者互相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诧异,似乎对方也是第一次被塞西尔这样穿着整洁的人类小孩搭讪,他们中领头的那个坏笑着回答:“我们是人类,当然会说人话了。小家伙,我看你这装扮不像是流浪者啊,你跑到到这儿来干嘛?和主人走散了?我告诉你,这条街可是我们的地盘,像你这样的小可爱,应该每天都被那些白色的大家伙抱在怀里喂奶才对,可别乱跑,我们啊,很坏很坏的。”

“不是,我没有主人,但也不算在流浪吧,我和人类生活在一起,”面对对方略带挑衅的调侃,塞西尔心里十分不悦,但为了问出帕托的下落,他只能忍住火气,继续耐心和对方周旋,“我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附近住着一个叫帕托的中年男人?他有些驼背,轻微秃顶,样子不是很好看。”

“你说的这种中年男人我每天能遇到十几个,你看,我们这群人里面就有两个像你说的这样的,”对方一边回答一边指向自己身后的两个秃顶的同伴,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塞西尔,那种算计的目光让塞西尔感到很不舒服,“不过,老帕托嘛,我认识,这附近有名的看门狗。”

“看门狗?那是什么?”这个词儿塞西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

“看门狗就是负责看门的狗嘛,哦,我明白了,你是不知道狗是什么东西对吧?狗是地球上的生物,专给我们人类看家用的,你在饲养院里没听过关于狗的故事吗?它们任劳任怨地为人类服务,不计代价,不要报酬,随便糊弄它们几下就把人类当成救世主一样供着,是天生低人一等的畜生呢。这帕托就像是卡维迪弗星人养的狗,专帮他们看门,然后讨得几口饭吃,那种活路我可做不来,真他妈丢人,哈哈哈哈哈。”

几个流浪汉说着说着一齐笑出了声,塞西尔心里有些生气,他本来确实很反感人类被当做宠物这件事,可这群无所事事的流浪者又哪来的资格嘲笑帕托呢?至少帕托是通过给他的主人看家才换来的优厚生活,总比这些家伙每天翻着垃圾堆混吃等死强吧。想到这里,塞西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那些为了生活而选择被收养的宠物人呢,自己不也是每天躲在地下室,等着无所不能的老帕托送卡维迪弗星人的食物来救济自己吗?

“小孩儿,你找帕托什么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几个流浪汉打断了塞西尔的思绪,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暂时有些脱线的他。

这句话提醒了塞西尔他来这儿的目的,他回过神来,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好声好气地回答:“我想找帕托借辆普约尔用用,上次他借给过我一回。”

几个流浪汉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扫视着塞西尔,将信将疑地说:“小孩儿,你糊涂了吧,凭他?就凭帕托能有那个能耐弄到普约尔?这根本不可能,那东西只有卡维迪弗星人才能坐,再说了,就算借给你了,你一个小毛孩儿会开吗?”

塞西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明明帕托就弄到过普约尔啊,自己还亲身坐在上面过,无所不能的帕托到了这些家伙嘴里怎么变得这么不堪?塞西尔渐渐有些失去了耐心,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这是我和帕托的事,我自有办法驾驶它,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如果你们知道帕托主人的住址就告诉我,不知道也直说就好,谢谢你们。”

“帕托的主人那可多了去了,我们哪儿知道他们的住址,喏,那栋白色的圆顶建筑物里,”领头的流浪汉看到气鼓鼓的塞西尔反而觉得调戏塞西尔很有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街边一栋气派的建筑物,“那里面的每个卡维迪弗星人都是他的主人。”

“这是什么意思?”塞西尔急切地追问。

“小孩儿,我看你是被他骗了吧?那个老东西狡猾得很,我们从他身上都占不到分毫便宜,更别说你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几个流浪汉的语气缓和下来,从一开始的挑衅怀疑,到现在,他们似乎只是觉得塞西尔很可怜,语气中都带着几丝怜悯。

“我不太明白,”塞西尔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有些动摇,不知道是这群人故意在耍他,还是说帕托塑造的形象真的都是个谎言,“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关于帕托的一切?”

“那你说说,告诉你了,我们和帕托结下梁子,我们有什么好处?”领头人身后的一名流浪汉探出一个脑袋问塞西尔。

塞西尔翻了翻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当作报酬拿给这群人,他只能焦急地回答:“拜托你们了,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吧,你们告诉我,我把我的衣服脱给你们!”

领头的流浪汉瞪了一眼身后的同伴,对方立刻知趣地退了回去,接着他朝塞西尔摆了摆手说:“你就是给我我也穿不下啊,算了算了,看你这孩子怪傻的,我就告诉你吧。但你不许告诉帕托是我们说的,那家伙平时就会借着卡维迪弗星人的威风来压我们,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得找我麻烦,等哪天他没了靠山,我一定要他好看。”

塞西尔这一刻居然发自内心地对这个领头人产生了浓浓的感激之情,他真诚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这伙人去了街边一个偏僻的角落。这一刻,塞西尔已经全然忘记了洛碧关于流浪者的忠告,丝毫没有考虑到如果对方是坏人,那他可能就会有去无回。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领头的流浪汉压低声音说到:“帕托啊,他是那栋白色建筑物的看门人,那栋建筑是一家卡维迪弗星人开的公司,所谓公司就是做买卖赚钱的地方,每天会有成百上千的卡维迪弗星人去上班,上班就是在某个时间段待在公司里想办法帮公司赚钱,据我所知,这家公司好像是制造药品的。帕托白天可以到处闲逛,但到了傍晚,他就必须回到公司里,因为等这些上班的卡维迪弗星人都离开之后,帕托要负责看守工作,以确保公司晚上不会有人进去偷取财物,如果有异常,他就要大叫,吵醒在值班室睡觉的门卫,大概就是这样。帕托的报酬就是食物,因为卡维迪弗星人是绝对不会付给人类钱的。公司里的门卫会每天负责帕托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公司里的职员们也有一些是很喜欢人类的,他们会自发地去购买一些食物,在逗了帕托玩之后就奖励他一些吃的,有散的,也有一整袋一整袋的,我实在不明白他那样的老家伙怎么会这么招卡维迪弗星人的喜欢。总而言之,那些零碎的食物帕托就自己吃掉,而有着完整包装的,他就存起来,放在他那个很小很小的房间里,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拎着一大包吃的去送给一个女人,这个老色鬼。我们试着在半路上抢过,但不行,他身上有枪,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总之,这家伙就是那家公司的看门狗,也不知道那些卡维迪弗星人怎么会觉得他可爱,整天还那么多人给他买好吃的,把他当个宝贝似的,如果你硬要问他的主人是谁的话,那栋楼里的门卫大概算是吧,那家伙和门卫可亲密了。我们知道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由于流浪者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塞西尔一时无法完全接受,有些愣住了。

所以,这些年帕托宣称的开明的支持人类平权的主人根本就不存在,他弄来的食物都是公司里的卡维迪弗星人给他的,可就算是这样,那些家具和普约尔他又是怎么弄到的呢?塞西尔实在想不通,太多事情互相矛盾了,可这几个流浪汉看上去又不像在骗他,只能找个机会去问问拜伦了,身为帕托的老朋友,拜伦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真相。但有一点塞西尔基本可以确定了,如果几个流浪汉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帕托为了追求洛碧,这些年来一直在维持着一个天大的谎言,更糟糕的是,迪安的事情就算找到帕托,帕托应该也无能为力了,塞西尔现在只能另想办法。

不知所措的塞西尔和流浪者一行人告了别,他决定不去找帕托了,一方面找了也极有可能没什么用,反而可能让洛碧知道自己在撒谎;另一方面,塞西尔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帕托。可是距离回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出来了,塞西尔想再四处逛逛,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突然,塞西尔的脑海中想起一个人,饼干小姐!

如果去上次在阁楼上看到的那个位置,说不定还能遇到饼干小姐,只要和她取得联系,她就一定有办法救迪安,之前洛碧不让自己去,今天不正是绝佳的机会吗?塞西尔飞速地向前爬去,生怕晚到一步就会错过和饼干小姐见面的机会,只要还没尝试完所有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救出迪安的念头,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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