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姐早上好。”曦光还未进公司,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老板,大家都喊她邹姐。江曦光昨晚已经在工作群里报告了今天上班。
邹姐气势干练,微微颔首,却并没有什么大老板的架子。顺口问了曦光学校办手续的情况,曦光把江妈准备的特产给了邹姐一份,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在办公室门口各自回了办公室。
曦光顿了顿脚步,看着前台埋下头不知做什么的周知意,维持脸上和善的笑意:“周知意,早上好。”
周知意仿佛有些错愕,随之笑了笑:“回来了。”
曦光拿出包里的零食:“这时我们家那边的特产,你尝尝。”
“谢谢。”周知意接过手里的小袋子,微微眯眼看着江曦光进去的背影,隐约听到几句早上好的招呼。
会议的时候,曦光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总觉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看着她,那个方向来自她的斜对面。曦光缓缓看过去,周知意并未理会她,不禁长嘘一口气,只愿是自己的错觉才好。
这个时间是装修的淡季,手头的工作不多。没事的时候,老板也会组织大家一起讨论。虽然名义上是开会,不过桌上却摆满了正值当季的新鲜荔枝。
曦光放下手里的笔,摘了一刻饱满的荔枝,轻轻一掐就露出了鲜嫩透亮的白色果肉,小小嘬一口,鲜甜无比。
公司在商量周末团建的事,邹姐的意思是打算大家一起去BBQ野餐之类的活动,地点未定,不过尽量在省内,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这边大都是沿海城市,有好几个人提议去海边。轮到曦光发表意见的时候,她亦十分渴望的点点头表示支持,在内陆长大的孩子,还未见过海。能去看看大海的样子,她怎能不激动呢?
廖工点头缓缓开口:“上次我们去过小桂,去海边记得把垃圾袋准备齐全吧。”
周知意挑了挑眉合上笔记本:“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BBQ呢?能BBQ的海边大都不是很漂亮,我们可以去轰趴或者野战基地玩cf之类的。”
赵强:“......”
曦光:“......”
会议室的空气凝结了几秒,邹姐的唇角缓缓上扬:“小意的主意不错,下次我们可以参考。不过刚刚大部分人都选了海边,我看可以投票决定。”
周知意:“邹姐,我还觉得我们可以参加社会公益活动,为社会公益助力,但实际上我们可以为公司宣传,这样我们公司的知名度能更广呀。”
曦光打量着邹姐的神色并无异样,只隐约看见廖工的脸上透露出一丝轻蔑,无奈的耸肩。
“社会公益是可取的。但是公益就是公益,赚钱就是赚钱。两者不要混为一谈,你还年轻不懂,如果同事们愿意下次公司也很愿意带领大家参与公益活动。大家先投票吧。”邹姐在白板上写出几个选项。
经过一番讨论,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去海边BBQ的。曦光也投了海边,偷偷打量了眼周知意,她的神色淡然,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司没有单独设立业务部,所有的单子都是邹姐负责拉拢和洽谈。尚未三十岁的女人,只靠自己的能耐在这个行业内拼出一片小小的天地。曦光在公司见到邹姐的机会很少,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外出差。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曦光实在心生佩服,和自己的木讷不一样,邹姐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一类人,漂亮自信、在生意场上谈笑风声。
晚上小锦串门,曦光倚着桌子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怎么了?”
小锦无耐道:“周知意从我宿舍搬走了。”
曦光:“为啥?”
小锦苦笑:“你回家那天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她这两天找好了房子搬走了。”
“那看来吵得挺凶的。”
小锦叹气:“我有些受不了她了,搬走了挺好,就是有些被她气到了。我是没什么,你......小心点她,她很不喜欢你。”
“我们是因为你吵架的,因为她很不喜欢你。每天说话都很难听,你前脚回家,她后脚就跟我生气了。不过也不全是你,没有你,生活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我也快受不了了。”
“她不是没付房租住在你那吗?怎么还会跟你吵。”曦光有些不解。
“就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啊,比如倒垃圾,大家轮着倒,我就一次忘了她就要生气。”
“......”曦光:“那你们都吵翻了她还住了几天,要我早让她出去了。”
小锦:“......”
“她怎么骂我的?”
“太多,也都记不太清了。”
“那你随便记几件。”
“嗯......比如你在公司是不是叫她小意?她说你很会演戏当着老板的面叫她小意,下班了就叫周知意。”
“那不是公司大家都那样喊她,在房间里见你也喊她全名吗?还有呢?”
“你拧不开瓶盖来找我,她说你会装柔弱。”
“对了。”曦光在抽屉里拿出一瓶辣椒酱给小锦:“我拧几次了没拧开,本来想找你的,差点又忘了,刚好。”
小锦无奈叹气,擦了干净手掌,拧了好几次次终于拧开,不禁无语道:“你们那边的女生都力气这么小吗?”
“我从小体质弱而已,哪能跟您比,您们广东的女孩子是真的力气大。再说她现在搬走了你是解放了,可我还天天面对她。在公司我两都不讲话的,你可知有多尴尬。我谢谢你给我找个菩萨来天天供着。”
“反正我就是告诉你提防点她。”
曦光有些好笑:“别人可能需要提防,但就她这情商呀!今天在公司她竟然光明正大反驳老板的意见,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牛。”
“她怎么了?”
曦光简单的把开会的事说了下,又补充道:“我听公司的人跟我说,我不在的这个礼拜,她还闹了不少这样的笑话。我感觉她待不长了,她这样的个性不适合在办公室。”
小锦:“......”
七月初,公司的项目开始紧了起来。曦光接到廖工通知外出去工地,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开车的是老板。邹姐冲她点点头,示意上车。
廖砚杰打开副驾驶的门径直坐上去,邹姐冷淡的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邹姐好。”曦光看的出邹姐脸上显出的淡淡不悦,麻溜的爬上后座。
邹姐颔首示意,三人都没说什么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曦光坐在后排刷手机有些头晕,按着太阳穴缓缓闭上眼。
停好车后,邹姐带着两人一路进了大楼内部,前台的小姑娘给了她们临时通行证,邹姐说道:“你们去三楼先看现场。”
“好。”廖砚杰步跟着工作人员进了电梯,曦光急忙跟上。整栋大楼是一个公司,甲方打算把三楼部分翻新一下,曦光利索的从背包里拿出卷尺和绘本画户型图,廖砚杰在一旁和经理交谈。曦光花了二十分钟才画出了歪歪扭扭的户型图,抬眼看到他们仍在不疾不徐的谈着功能分区,急促的心不禁放缓了些,又拉出尺子量户型,曦光的动作有些笨拙,拉尺子并不熟练,幸而远的距离有激光尺,要改造的面积不算很大,不过一百平米出头的样子。
曦光看着时间,出一个手稿的详细尺寸和户型图她约莫花了一个钟,廖砚杰看她差不多好了也不再漫不经心的攀谈。
甲方的经理走过来看曦光手里的图,曦光的脸一下红了,急急合上本子。她画的歪歪扭扭,只怕会给廖工丢人。
曦光跟着廖砚杰下二楼,却没有在会议室见到邹姐,会议室里面只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干练美女在整理资料。
“你好,请问我们邹总在哪?”廖砚杰问。
美女抱着手里的一沓文件,推了推眼镜:“哦,她在副总室,你们可以过去。往右边走第三间办公室。”
廖砚杰点头:“我们在这等她就行。”
曦光站在廖砚杰身后探了个头,有些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
“右转最里面。”
“谢谢。”曦光见廖砚杰提步往前,也赶忙追上去。这栋大楼年头已经久了。她见走廊墙上的一些腻子刮白都鼓起了,曦光暗自打量着环境,从卫生间出来不见廖砚杰踪影,曦光照原路穿过长廊只见廖砚杰站在一个小格子间的办公室门外伫立,曦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
房间的最里面转角处,墙面已经发黄,在靠近地面的一截墙面已经被人撬开一块活动板,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之类的工具在捣鼓着,她平时披肩的长发此时扎起一个精神的马尾,神色专注。
曦光有些诧异,因为那个女人是邹姐。此时廖砚杰目光专注,神色深沉。曦光很少看见他这样,从他的脸上,她竟看到了一丝动容。
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她在前台见过的女人,那女人半倚在老板桌前,邹姐时不时开口,她慢吞吞的在那递工具,曦光在那个女人的眼神里看见了轻慢和不屑。
终于廖砚杰开口:“美女,麻烦你倒杯水来。”
邹姐的手上满是白色的活动胶,廖砚杰走过去蹲下,在工具箱里找出几双一次性手套撕开。
邹姐开口道:“不用,戴手套会错位。直接用手比较方便。”
廖砚杰无奈放下手里的手套,接过前台女人刚好递过来的满满一杯水,不禁皱了皱眉:“太多了,你要不喝一点?”
邹姐的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未觉得不妥,顺着廖砚杰的手喝了一大口水,她确实渴了。然后把手指放进水里稍微打湿了点,终于不再那么粘得紧,手抹了些结构胶,继续在墙角的水管仔细的缝补,觉得干了便用手指在水杯里蘸些水。
曦光站在门边看着两人默契的配合,心里觉着,他们仿佛认识许多年的老友一样。
可是平时在公司,邹姐和廖砚杰的交往并不多,两人好像也算不上熟悉。为什么会有这般如经年累月才能磨砺出的默契度呢?
她细细打量着,她见过邹姐接人待物的有礼模样,也听过赵强说邹姐在谈判桌上叱诧风云的光辉,现在也目睹她不卑不吭的蹲在角落修理水管。曦光想,怎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邹姐呢?
邹姐长舒一口气,摘下手上的手套,为了方便工作她早已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蹲在地上,但脚腕仍有些麻,抬起头对一旁倚靠在墙上玩手机的美女问道:“水管要不要封板?”
美女移开看手机的目光,在脏兮兮的水管周围打量了几眼:“弄好了就封好,这样不太美观。”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弄好。”邹姐接过廖砚杰递给她的高跟鞋不忘叮嘱:“这个一小时内不能沾水,我看天气说明天下雨,我明天让人过来再检查一遍,没问题就可以封板。”
“今天不能封板吗?明天检查的时候也可以拆啊!”
“封了可没那么容易拆。”邹姐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转了转脚腕,低头穿上了高跟鞋。
曦光打量着眼前的工作人员,心中不由得对邹姐又佩服了几分。这个女人明显对邹姐的语气透露着不屑,连脸上也写着三个字:不耐烦!
这个女人也许不知道这样彬彬有礼与她对话的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以为只是普通的维修工人。
在这个社会,坐办公室的人总是对靠苦力吃饭的人有几分不屑。
其实坐在办公室又有多高尚呢,反而是在外风吹日晒,靠苦力挣钱的人工资比普通白领要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