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慈皇太后陈氏,圣祖之母,故陈国之公主,孝武皇帝时为丽华夫人。
初,孝武皇帝伐灭陈国,陈氏泣曰:“亡国之妇,无颜见君。”帝怒,囚其于冷宫罔置,陈氏欲自戕以殉陈国难,未行即怀圣祖,乃止。
武德十五年秋月,王皇后与其子庆、闵二王欲图陈氏之宝玉,先囚其于杂役司,髡钳衣赭衣,令舂数日。复而召之以厉辞恐吓,遂成。及归,惊惧不能食,翌日薨。后圣祖即皇帝位,追上尊,号曰:孝慈敏惠温仁端顺辅天圣皇太后。
——《秋凉野史·安朝·孝慈皇太后纪》
深秋的夜凄冷而又漫长,如若不是那一轮悬于空中的圆月依旧皎洁着,恐怕这世间的万物都会被秋夜的黑幕所吞噬。夜空中的冷云簇簇飘过,斑驳了天上这轮不甘将光辉私藏的月。不知道是因为斑驳月光的轻抚,还是因为秋夜北风的吹拂,这世间的万物似乎都变得凄凉起来。
如此一抹悲戚中带着些许美感的夜色,却无人去悉心领悟她的诗意。此时一位白衣少年正躲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愁云与月色遮住了他清秀的脸庞,却遮不住他双眸中所泛出的苦楚与彷徨。
青绛色的瓦盏中,一点油灯微亮,透过薄窗在庭院中流溢出了一片暖意的昏黄。那片昏黄泛着轻柔的光晕,就像是一双不忍离去的手,将庭院中早已堆积满地的梧桐落叶轻轻的拥在怀中。秋风兀自的吹过窗棂,吹动着案台上的那盏昏灯轻轻摇曳,在光影交错间少年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夜,处在弥留之际的母亲就是这样痴痴的望着窗外的那颗梧桐树,凄然不语。
那年那秋的那颗梧桐树,单薄的枝桠上只剩下了一片枯叶还在苦苦的与夜风挣扎。那秋那夜的自己的母亲,一直在静静的等着,等着那片枯叶在寒风中悄然落下的时候,这才恋恋不舍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母亲,你看见了么?”望着窗外渐起渐凄凉的秋风,少年在心中喃喃自语道:“属于你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取回来。
“你……你没事吧?”就在白衣少年愣神的当会,一声娇柔的轻唤从他身后传来。少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宫人装扮的少女,微弱的月色映照在她那娇楚动人的脸上,清婉至极而又凄美异常。
“没事。”白衣少年摆了摆手,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微颤的脊背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白衣少年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清薇,是毓秀宫的宫女。多谢公子相救之恩,刚才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怕我……”说到这里,清薇的脸上泛出了两抹红晕,似乎对于提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些羞意。
“载浊载清、山有蕨薇……”少年记得在《诗·小雅》的四月篇中就有这样的一句,他问清薇道:“你应该是出生于四月吧?”
“公子博学多才,奴婢正是生于四月。”清薇的美目中露出了一丝诧异,此时她才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个素衣锦服的俊朗少年,突然发现他的腰间挂了一枚雕刻着盘龙交错的玉牌,上面用小篆刻着“胤之”二字。
而就在此时,一声厉然的悚叫突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白衣少年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蜷曲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厌恶。这个中年男子便是白衣少年的哥哥,同时也是当今大安的七皇子——闵王胤衷。
可是此时的闵王哪还有半点王爷的尊严,他被麻绳捆缚着全身蜷曲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一身黑色蟒纹锦袍上尘迹斑斑,原本精致无比的发髻早已散乱的垂下,像极了一个狼狈不已的阶下囚。
“胤之,本王劝你早些放了我,念在你是我皇弟的份上,本王保证既往不咎。若是此事让我的父皇和母后知道的话,怕是到时候定然不会饶了你。”
纵使闵王狼狈如斯,可他的脸上却依旧不改王爷应有的凌厉和威严。在他愤然的话语中,“我的”这两个字的语气压得极重,仿佛是在说这一切都与这个叫着胤之的白衣少年无关一样。
“胤之,别以为你是皇子就没人敢杀你,除了我们皇族给你的身份和姓氏,你还不如一个低贱的奴才!本王看上了这个贱婢,算是她天大的福气,哪能轮得到你这个贱种来管?”
胤之本来心中是有些发怵,可是一听到闵王喊自己贱种,心中的无名之火就蹭的一下冒了上来。只见他脸色铁青的走到闵王面前,不由分说的就朝着他的小腹上狠狠的踢了两脚。
闵王痛嚎了几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色厉内荏的斥道:“贱种……你……竟敢踢我?”
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小腹上便又传来了火燎般的疼痛。胤之这几脚的力道颇大,差点没让他吐出血来。此时闵王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连忙出声求饶道:“十九弟,有话好好说……是七哥错了,我不该见色起淫心,我不该辱骂你。你就原谅哥哥这一次,放过我吧……”
“七哥?十九弟?”看着那蜷曲在地上凄然求饶的闵王,胤之冷哼一声道:“从我七岁懂事起到现在的十年间,你们除了嘲笑我、讽刺我和挖苦我,哪里还曾把我当过兄弟?”
说罢,他便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匕首,向闵王的股间狠狠的扎了下去。
“啊……”闵王痛叫一声,脸色也变的煞白。可是没等闵王开口说话,胤之便再一次的将那血淋淋的匕首又扎在了闵王的身上。
只见胤之的脸上布满了莫名的愤然和悲伤,他怒然说道:“给你机会?三年前的这个秋天,你和你的那个母后,可曾给过我母亲机会?”
闵王痛苦不已的喊道:“丽华夫人不是我们害死的,那****和母后只是想问她索要一个东西,谁知道第二天就传来她的死讯,不是我们杀的,她……是她自己惊吓而死的!”
“若不是你们母子二人恐吓我的母亲,她怎么会突然枉死?!”胤之愤然怒道,旋即他又多用了几分力气,手上的匕首也随之越插越深。
闵王的嚎叫不绝于耳,可是胤之却似没听见般的,自顾自凄然的说道:“打从我出生起,我的母亲就一直在冷宫之中安分守己,这宫闱之中的尔虞我诈,她从来不曾参与过,却不曾想卑微也是一种罪过,竟然让她因此而枉死!”
说到这儿,胤之的话语中甚至有些歇斯底里:“难道你们连一个被摈弃在冷宫里的可怜女人都不放过吗?”
他再也难掩心中的悲痛,几滴眼泪从那把布满怒容的脸上轻轻的滑落了下来。想起母亲的枉死和自己所遭受的待遇,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杀了闵王以解心头之恨。
望着那沾着自己鲜血的匕首缓缓的向脖颈移来,闵王连忙惊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母后,还有庆王!对,逼死丽华夫人的是母后还有庆王,我只是个跑腿的!我去找丽华夫人,全是因为庆王对母后说她有一个宝贝,我才奉母后之命前去找她。你看……这个宝贝就在我身上,我把它给你,你就饶了我吧。”
说罢,闵王便扭着膀子将怀中的半片瓦当给抖了出来。胤之扯过一看,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瓦当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王皇后会因为这个东西逼死自己的母亲?
闵王见胤之一脸狐疑的表情,连声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瓦当,我曾听丽华夫人说它是天下至宝,所以才私自把它给藏了起来,据说拥有它可以一统天下……”
可是还没等闵王把话说完,一道利刃破空的声响凭空传来,接着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插在了闵王的咽喉上,速度之快让他连挣扎和喊叫都没来得及,便两腿一蹬的断气了。
胤之连忙回过头去,身后的清薇还是一脸娇柔可怜的站在那里,并不像是有半点动作。他又转头望向了门口,却只见门闩一动,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走了进来。
“谁?!”两声惊诧声重叠在了一起,却是胤之和不速之客同时发出的。只见胤之横握着匕首,正准备作势冲向来者,而那来者也连忙挥着手中的灯笼作出抵御的姿态,可是……
“殿下!”来者却是一个小太监,他捏着太监独有的嗓音惊呼一声,便连忙丢下手中的灯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内臣小德子不知皇子殿下在此,还乞殿下恕罪!”
胤之闻声也是一惊,他连忙打量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太监,面黄肌瘦的模样虽然没有了之前的白净,但是胤之却认得清楚,这个小太监不是小德子还有谁?
小德子曾是母亲的贴身太监,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居在冷宫的母亲和自己。母亲逝世之后,他便与自己分别开了。这三年来,自己也曾托人探听过小德子的消息,结果都没有找到。
想不到一别三年,自己无意之中竟然又遇到了小德子,这怎能不让胤之心生激动?他连忙扶起了小德子,无不动容的说道:“小德子,你还好吗?这三年你可让我好找啊……”
小德子也是一脸激动,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呜呜的哭了起来。可是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缥缈的梵音从窗外传了进来,站在胤之身后的清薇不知道为何,眼中陡然闪出了一丝凶光。
“殿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