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音一惊,趁着云亦愣神之际,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药,忙要逃开,可刚刚一下床,却被眼疾手快的云亦拽到了一侧。
他倒也没多顾什么礼节,一把挟住杨青音的腰际,对着门口那小僧尼沉声吩咐,“你先将他拖住。”
“是,师尊!”
杨青音的力气与他相比,简直是以卵击石。云亦没再多等,抱起她朝藏经阁的方向走。
杨青音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吚吚呜呜’的不停,挣扎也没了力气。
杨青音平日里未曾来过这个藏经阁,今日来见,才知其中暗藏玄机。
原来其中的大日如来的莲花座下竟是一道机关,云亦抱着她走进密室,杨青音这才看清里面的构造。
与寻常的房屋倒无甚差别,只是没有窗子,上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那静心求情的声音。
“几位大人,贫尼上次便同你们说了,这里当真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若想搜,搜便是了。只是若是什么都找不到,还请莫要派那般多人围堵在寺外,这里是佛门平静之地,容不得你们这些平日里便打打杀杀的人!”
她这话音一落,那搜查的窸窣之声仍在继续,不过片刻,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也随着响了起来。
“大人,并未发现可疑之物。”
“继续查。”
“是。”
杨青音仰头盯着头顶的一片昏暗,本想再弄出些动静让他发现自己,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呵呵,即便是他真的发现了自己又能如何呢?难道真的要以这副样子见他和孩子们么?
杨青音想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一侧的云亦倒是有些震惊。
他是极少看见她哭的,哪怕是曾经他将她的头发剃光,甚至那般为难她,她也未曾哭得这般难受,如今却因着柳元洲的一句话……
云亦放下手中的书册,行至她的身边,想要抬手却又放下了。
他这是怎么了?心疼她么?怎么会……
杨青音抹了把眼泪,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过了五个月后,小腹更是显怀,连平日里那肥大的僧袍已然遮不住了。
云亦眼神微动,透过这昏暗的烛光,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彼时她亦是身怀有孕,在他的哥哥离开后,亦是这般抚着小腹,黯然落泪。
他在她的身边,同她说,“一切都有我,日后我保护你,可好?”
可她呢?她却将他拒绝了,还说要一直等着他……
一抹冰凉落在杨青音的脸颊一侧时,她却是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却见云亦正看着自己,眼神恍惚。
杨青音一把打开他的手,不悦地看着他。
‘啪嗒!’一声翠响响起,云亦才终于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却是没再传来那喧闹之声,想必是人已经离开了。
云亦上去看过之后,这才回来将她抱了上去。她虽如今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可却并不重,他轻而易举便将她抱了上去。
如此一番折腾,柳元洲想必近期不会再来了,他如今倒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
他倒是未曾想到,柳元洲这样一个后生,竟这般难对付。
云亦转身去看杨青音,却见她正对月而望,面上已然没了方才的悲凉。
这几日来,她都十分喜欢望月,他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如今还想着同他双宿双栖么?”
杨青音摇摇头,侧头看了眼他,口型却是‘你永远不会懂’几个字。
云亦面色一冷,也知自己是自讨没趣,便径自离开了。
云亦说的不错,自那一日柳元洲来搜过之后,便再没派人来过,庵外把守的兵将已然尽数撤去了。
杨青音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她倒是不必再擦拭佛像,可她却再没听到过柳元洲的任何消息。
庵中这一众人也不理会她,只有云亦一人,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过来,哪怕是平日里杨青音与他不说话,他也像是习惯了一般,总是要在这里坐上一会儿再离开。
杨青音本以为柳元洲永远不会再来这里,可是除夕那一日,她却又见到了他。
她早起打水想要洗脸,却见一个身披黑色狐皮大氅的人倚在不远处的矮佛塔前睡着了。
杨青音如今视力不佳,靠近两步,见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却是一惊。
手中盛满水的铜盆‘砰’地一声掉落在地,正在睡梦中的柳元洲肩膀一颤,已然是被惊醒的前兆,杨青音一慌,下意识地便转头要走。
“师父留步。”
柳元洲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沙哑,似乎已然许久未曾休息好了。
杨青音本应快步离开的,可她也不知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心中竟生出一股化不开的眷恋来。
那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啊,这孩子如今已然六个月大了,她应该让他看清自己的爹爹,听听自己爹爹的声音。
思及此,杨青音便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
身后的柳元洲捡起铜盆和铜盆上的汗巾,缓步上前,轻声问道:“阿弥陀佛,静音师父。”
“是我不好,在这里睡着了,吓到您了。”他说着便将手中的铜盆和汗巾递了过去。
杨青音接过后,本想离开,柳元洲的声音却又响在了身后,“我娘子也喜欢在冬日里用凉水洗脸,她说这般便不会倦怠了。”
“彼时我不爱读书,娘子时常督促我,便外冬日里我瞌睡的时候,用冷水打湿汗巾,替我洗脸。彼时我还抱怨个不停,可如今想想,那许是我与她最快乐的时光了。”
他的声音沙哑哀,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哀伤,“我找了娘子三十六日,可是却依旧没有半分线索。”
他抿抿唇,半晌才道:“娘子如今身怀有孕,可却不知去向。我仔细想了许久……她……”他顿了顿,鼻音凝重,有些哽咽地道:“她许是在故意躲着我,躲到了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了……”
杨青音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接过了他递来的铜盆和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