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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作为能一同送药的报酬，小孩告知了齐十一他的姓名。
靳因，他的名字。
齐十一愣了愣，心里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带上了这小孩一同前往乱石矮林。
乱石矮林在距离妖林约三十里路的地方。其实与其说那里是矮林，更应该说这是一大片乱石荒地。不知何种缘故，乱石矮林间就连野草都难以生存。那里除了裸露在外的岩石，不见任何花草鸟兽，更不用提会有人生活在这里。
正因为乱石矮林间如此荒芜，人烟罕见。每过三年，黄三娘的相公都与黄三娘都会相约此处，取走心头血。
响午过三刻，齐十一终于与靳因一同走到了乱石矮林附近。
离着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齐十一依稀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徘徊在刻着乱石矮林四字的石碑前。只见那人穿着棕黄色的绸缎袍子，腰间的墨蓝色腰带上挂着叮当作响的翡翠玉佩。从远看去就是个富贵商人的打扮。
齐十一的脚步顿了顿，摸了摸想袖口内的白瓷瓶子，又快步上前。
等到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齐十一的心一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人也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出现在这片乱石堆里，他急忙从袖口中扯出绸布，将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
齐十一缓了过来，默默将目光移开。这人，长得真丑...一张高度腐烂又发肿发胀的脸，简直比死人还更像死人...乍看之下，就像是一个被按上癞蛤蟆脑袋的大胖子，即丑陋又吓人。
“咳。”齐十一缓了缓：“你是黄三娘的相公吗？”
听到黄三娘的名字，眼前的人，不，或许不能称他为人。眼前的癞蛤蟆隔着绸布，倏地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看来是他了，齐十一这样想着，正想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子交给他。
等等！
齐十一想起了什么，迟疑的看向四周。这时候靳因去了哪里？
地面忽而乍起一道厉风，就在齐十一恍惚的瞬间，眼前的癞蛤蟆突然翻到在地。
只见靳因用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到癞蛤蟆的身前。他白嫩的手指缩在一起，仿佛化作了一把小刀，活生生的捅入癞蛤蟆的肚子中。小手再拔出来的时候，已经沾满了浑浊的血液。
癞蛤蟆惊恐地看着靳因，他的双膝无力的弯了下来。靳因微微眯眼，这个高度他恰好可以直取癞蛤蟆的心脏...
血像止不住的喷泉，汩汩地从癞蛤蟆胸前涌出。靳因稚嫩的小脸已经染上一片血液。
从见到癞蛤蟆到他死亡，前后不过一瞬。齐十一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将惊呼吞下了肚子。
这一刻，眼前的靳因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他的表情刻板又冷峻，目光果断刚毅。齐十一仿佛见到一个冷酷的神祇在执行他的审判。
癞蛤蟆的人胸前再无起伏，他的生命已经随着地面的鲜血一路流淌至地府。齐十一犹豫的对上靳因的目光。
“你在干嘛？”齐十一哑声质问。
靳因像没事一样默默看着她，淡淡地说：“他不是人。”
齐十一的双眉皱得更深了。昨晚靳因也问过她相似的话...想到这里，齐十一的内心隐隐发毛。
靳因缓缓掏出手绢，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中的鲜血。白瓷瓶子忽而又从齐十一耷拉的袖子中滚落下来。靳因弯腰捡起。
“满身妖气的东西，如果不想变成这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我劝你还是你还是离这些玩意儿远些。”靳因用稚嫩的声音淡淡的说。
齐十一防备的看着他。虽然靳因外表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但不用怀疑他是个杀妖人。
杀妖人...黄三娘再三叮嘱要齐十一小心的，那些以斩妖杀魔为职责的人。
白瓷瓶子在靳因的手里变得粉碎，齐十一的心颤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杀妖人。第一次，是在姚江镇大榕树下，留着山羊胡子的术士用烈火烧死了那个女人。第二次是在眼前，七八岁的小孩化身为修罗，斩妖杀魔毫不留情...
“你还是那个小娃娃吗？”齐十一的话中透出了不可置信。
靳因白嫩的小脸面无表情：“记住我的话，”
“靳因！”
一道沙哑又苍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乱石堆里响起，显得格外的突兀。
靳因有些局促，闷闷地应了声：“师父！”
从齐十一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个老人。他的脸上布满了沟壑，眼珠子虽然浑浊，目光却格外的有神，他安静的看向靳因，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了一声：“走吧。”
靳因乖巧的点了点头，他走到老人身旁，扶着老人。这时候的他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老人半带责备的在靳因的脑袋上轻敲了两下，靳因缓缓将脑袋垂了下来，搀扶着老人转身离开
原来这就是靳因在等候的师父。齐十一看着眼前两人将越走越远，就好像此中发生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最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乱石堆间。
癞蛤蟆的尸体还是将齐十一拉回到现实中，看着这一片狼藉，齐十一心里哪里会好受。
明明是受了黄三娘的嘱托前来送药，现在反而害死了她的相公。齐十一犹豫着该如何将这事告诉黄三娘。
响午过后，阳光稍稍纵即逝，空气中夹着这一丝湿气，似乎下一刻即将倾盆大雨。
齐十一还在苦恼着眼前的事情，忽然身后一道阴影逐渐笼罩着她。齐十一顿了顿，熟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去，只见狐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旁，他的眉头紧皱，目光忧虑的看向齐十一。
“狐狸，你怎么也来了？”齐十一问。
看到齐十一身上完好无缺，狐狸默默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狐狸语调平静。
回去？齐十一看着癞蛤蟆的尸体：“可是，黄三娘的相公已经...”
“都不重要了。”狐狸打了个响指，地上的尸体顿时被一团烈火包围。
“走吧。”狐狸缓缓走到齐十一身旁，自然的拉起了她的手，动作温柔得就像对着一件易碎的宝物。
“我要怎么和黄三娘说这事...”齐十一看着狐狸，语气微微失落。
狐狸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必说。”
回到妖林后，齐十一才知道狐狸话中的意思。
原来就在黄三娘的相公死亡的同时，黄三娘也已经一同离去了。此时此刻，一只浑身羽毛都失去了光彩的黄龄鸟正安静地躺在齐十一的书桌上，她再也不用漫无目的的等候她的相公了，也不用再重复吐血的痛苦。
齐十一才从狐狸的口中得知，黄三娘早年用秘法把自己的生命和相公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才使得他相公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但这也代表着，两人注定同生共死。
看着黄三娘的尸体，齐十一沉默得说不出话来。狐狸却仿佛看惯了生死，眼里毫无波澜。
最后，狐狸用了一把清火送走了黄三娘的尸体。他回头淡淡的看着齐十一，手心上忽然多出了一把碧玉簪子。
“你一人外出会遇上太多的事情。”狐狸说。
“十一，可惜我不能时刻伴在你的身旁。这把碧玉簪子我送与你，若下次你需要我时，只须对着碧玉簪子唤我名字三声，我自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狐狸的语气平淡，他手下的动作却十分的温柔。
只见狐狸摘下了齐十一的发带，她海藻一般的长发缓缓散开。狐狸小心翼翼的为齐十一绾上了发髻，轻轻将碧玉簪子插入其中。
“你还是女孩家的模样动人。”狐狸嘴角带笑，轻轻地说。他的手温柔的抚摸着齐十一的秀发。
齐十一因狐狸的话微微脸红。
“谢谢。”齐十一的指尖触碰着碧玉簪子，身子微微后仰。
狐狸不在意齐十一的抗拒，他安静的看着齐十一，目光看得出神。他似乎想透过齐十一看出某个人的影子。
齐十一局促的摸了摸脸颊：“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狐狸摇了摇头，他一挥衣袖转身便走入他的洞府中。
齐十一看着狐狸的背影恍惚了起来。狐狸的身上似乎藏着太多的秘密了...她是否该离开这里？
又是一月十五。上门来找齐十一写信的小妖三三两两，他们总是齐先生、齐先生的唤着她。
齐十一来到妖林也有段日子，偶尔她能见到天真烂漫的小妖满心欢喜的离开妖林，也能见到他们一身疲惫风尘仆仆的归来。妖总喜欢去人间走一趟，仿佛他们修炼千年也比不上在人间活上一天。
齐十一想来也真觉得奇怪，这千年的道行啊，似乎就为了在红尘里滚上一圈，看看最后是死还是活。这般的奋不顾身，真应了抓妖人的一句千年道行不外如是。
齐十一手上的笔放下，将今日的最后一封信交予眼前的小妖。小妖偷瞄了一旁的身影，连连道谢，转身就灰溜溜的跑开了。
不远处的狐狸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齐十一微笑着看向他，从她的角度看去今日微风正好，桃花真灿烂。狐狸在桃花树下半倚半卧，半笑半凝眸的模样好看极了。
“为何你每逢十五都会出现？”齐十一走了过去，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