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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霸王

就像十八年前一样,谁也没预料到战争会来得这么快,甚至连齐辉、段扬都觉得突兀。大金东部由龙眼、云韶、金宏主掌水师及陆军,于征元二十年正月十六出兵东傅。而北方,齐辉之子齐征率十万大军南下,于次日进攻东傅以北,成两面夹击之势,势将东傅灭于旦夕之间。季海令三王收拢各国商会钱财,不过一月之间,季氏商会的资金全部回笼,整个季氏基本只剩骨架,这个生于他们二人之手,最终也葬送于他们之手的商会就像一抹惊鸿传奇,在后世的野史典故上,书写着不同的传说。为什么要将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彻底铲除?原因很简单,它既可以安邦,亦可以毁邦,今天是季海执掌季氏,它就是朝廷的一个助力,将来的下一代掌门未必会与朝廷这么亲密。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让这么大势力的季氏商会活在世上,谁能保证它将来不会是朝廷的一大阻力?既然如此,毁了它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次是季海跟金谋联手的最后一战,早在五年之前季海怀上第三个女儿时,她的生命就已经在赌了,他说过要让她看到他称霸的那一天,就一定要做到,而她撑着重病,也是在坚持自己的诺言,一定要陪着他走到最后。

金谋留军十万驻扎在北疆,齐辉亦留军十万与其对面而立,只等东傅战果一出,他们就会挥兵相向。东皇段扬丝毫没机会与这两位乱世枭雄成为对手!

金筝早于年前就出嫁北齐,成了齐辉的儿媳,十六岁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如此的局面,亲生父亲与夫家就快成为敌对,而她不过是这场战争之前父辈们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这一切到底谁对谁错,谁都怨不得谁,要怨就怨天吧,谁让它生出这些个争强好胜的男人!一切争端皆由他们而起。

季海把不满六岁的小女儿云溪交给了四水,并让四水在她不在的时候掌管天海居。这女子冷静娴雅,确是个好女子,只是不知道宏儿有没有这个福气。

这世上,怕是只有四水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皇上对夫人的病情秘而不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病情,继而破坏他的计划。他这一生,争权夺利。攻伐杀戮。阴谋计算,没一项不是机关算尽的,而季海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从夺嫡到最后,少不了的总是她,最忠心的也是她,这个女人啊……带给他多少东西,又让他失去了多少东西?根本算不清……他要让大金真正成为霸主,他也要她留在自己身边,这笔账他早在心里暗自作结了,算不清他就自己选结局。

征元二十年七月中旬,东傅水师全面溃败,金宏、龙眼带十万陆军登陆,攻进东傅国境,同月,齐征大军也攻破北关,大军南下直取东傅首京。段扬自刎于城门上,与国共存亡,三十几年的忍辱负重,抛却真爱,到头来不过是烟梦一场而已,他也算位明主,怎奈生不逢时。

八月下旬,金谋、齐辉再次对垒苍狼山,完成当年没完成的愿望,这一生,他们受太多东西牵制,根本不能随心所欲地大战一场,如今趁着天下大乱,大家一把解决所有的恩怨以及对彼此的欣赏!

季海独居大金营外十里的土屋院子里,一身缟素,连头发都只用木钗簪着。整日无事可做就是坐在院子里望天。

大军出战的第十天,土院子里来了位稀客……六爷金虑,一身粗布衣裳,胡须蓄得很长,完全找不出二十多年前那位英俊的六王子的影子。

两人相对,良久无语。

“三哥,我见过了。”

季海低眉笑,“他让你来带我的吗?”

金虑苦笑,“三哥向来不给人留余地,连最后的幻想都不留给我。你们……真让人羡慕。”

“是吗?让人羡慕可不像人说的那么容易啊。我可以骑马吗?”指着他拴在门侧的黑马,“好多年没骑了,都快忘了那感觉了。”

金虑点头,回身去牵马过来,季海撑着身子站起来,头上的木钗无意间滑落,一头青丝垂到腰下。他说喜欢看她的长发,她就为他留了这一头长发,如今就散着给他看个够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最爱缠着二爷教你棋艺,老说二爷偏心,只教三爷不教你。一生气就爱拉着我跟你赛马,每次跑完两圈回来就笑我跑得慢。”季海坐在马上,眼睛望着滚滚黄沙,笑得非常灿烂。

金虑牵着马,慢慢走着,被夕阳映得通红的脸上全是迷茫的笑,“是啊,每次看你骑马就想笑,你的马总是跑得最慢,我就一直想不通,后来才知道三哥总是给你挑最老的马,怎么可能跑得过我们?那……有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觉得就是昨天的事?”

“呵呵,昨天你还在军中吃麻薯吧?”

“也对,昨天我还在军中吃麻薯,我现在到知道了一件事,麻薯比栗饼子还甜,还吃得饱。”金虑哈哈大笑,胡子上沾了一层细细的黄沙。

黄沙过后是一片乌鸟的啼鸣,眼前血阳西挂、旌旗倒地、尸横遍野,金虑勒停黑马,远眺远处的山岗,到了!

季海踩着马镫下来,从袖子里取了块黄绸递给他,“他给你的。”

金虑打开黄绸,上面的字是用红丝线秀的:酌封六王金虑为廉正亲王,辅佐新帝金宏登基,接旨之时兼升北伐主将,以祥龙令为凭,领乐山余部十五万大军直攻北齐,钦此!

季海从袖子里取出了祥龙令给他,“这东西我替你保管了二十年,如今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金虑接过祥龙令后愣了半天,继而仰天大笑,“父王!您说得不错,只有三哥才有这个本事成为大金的帝王!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发配他北疆二十年,让他偿尽人世之疾苦,压其稚性,增其耐性,而后才委以重任,他要把他训练成大金真正的辅政之臣。

季海回身望向山岗,他似乎正在召唤她呢。

“三嫂……”第一次这么叫她。

季海回身给了他一个微笑,他终于能正视现实了。

“三哥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跟齐辉死战?”

“他说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让大金永远成为五国之首,一个是让我一直陪伴着他,如今两个都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并不回头,向着血阳走去。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此一战又势在必行,既然如此,两个梦想就一起完成吧。

金虑站在残阳之下,看着季海的身影消失在红辉里,久久之后,两滴眼泪落进黄沙。她终究只能是三哥的人,谁也抢不走,也不该去抢!

苍狼山北坡上,两个衣麾破碎的男人正躺在山石上大口喘气,他们今生总共对垒过四次,三次难分胜负,这一次一定要分出个胜负。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跟我一决生死?”齐辉仰面朝天,脸上已被血和泥土粘满,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金谋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右手摸着左臂上的箭一使劲拔了下来扔出老远,“终于有你猜不到的了。”一个使劲撑起上半身,奋力用枪杆支撑身体爬起来,“我比你像人,我还有点感情!”

“哼!”齐辉也用尽全力站起身,“五十步笑百步,咱们俩都是绝情的人,瞧,眼前这数万的死尸不就是你我亲手葬送的!”用手整整歪掉的牙床。

季海一步步接近山坡,两个血人依然在打,只是动作异常的缓慢,力气都耗光了吧?但谁也不愿意先倒下。

她回身望望大金的方向,那片土地上留下了她太多的东西……

终于……两个几乎斗了一生的男人互相把枪头插进了对方的胸腔!

季海爬上山石,她在等着他。

齐辉转过眼望见一身缟素的季海,再望望近在咫尺的金谋,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来这里。

金谋一个用力把齐辉踹了老远,两人都跌坐到地上,枪头依然插在彼此的胸腔里。

季海从袖子里掏出白色丝巾,走上前,给他擦掉额头上的血泥,就像三十年前他第一次把她的手放进嘴里一样。他们的爱源自信任,他们的信任又源自于爱,如果这世上的男女都能像他们一样相互信任,还有什么事能难倒?

“怕不怕?”金谋松开捂住胸口的手,任由血往外流。

季海摇头,“跟你一起,我从来没怕过。”

“你想先去哪里?我陪你去。”呼吸粗重,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流慢慢消失,只能抵着她的额头借力。

“我想回一趟当年那座雪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座。”

“那儿离这里不远,我们骑马吧,这次我不让你骑老马了……”她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相对跪倒。

“爷,宏儿会是个好皇帝吗?”

一抹笑挂在嘴角,“虎父无犬子嘛!何况你我都死在了北齐的国土上,你认为他会饶了北齐吗?呵呵……”笑得张狂,“咱们儿子铁定能开创大金万里河山,你……信不信?”

“不管开始还是最后,你总能把事情办得最妥当。”

“我答应……过你,我要做霸……王的……嘛,啊?我……没食言……吧?”嘴角吐出浓浓的血浆。

季海双手托住他的脸,她的嘴角早已流出了紫色的血,离开金虑时,她就服了药。说好要在一起的,她从不失约,就算一天也不会。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只不过把病情提前几天而已。

头上,盘旋着大片的乌鸟,她突然笑了,“爷,我不怕乌鸟了,终于不怕了……”

“呵……呵。”两人额头相对,双手相握,膝盖相抵……

“引辰,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两滴眼泪滑落到他的手背上,“我也忘了……没说过吧……”

“那……就说一次吧。”

山风呼啸,他手背上的泪水渐渐风干,两人对面相笑,眼睛渐渐闭上,他圆了第二个梦想……

齐辉大口喘着气,眼睛渐渐闭上,闭上的那刻,他才知道自己爱的并不是季海,他只是爱着她跟金谋之间的爱情,原来……如此啊,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如此遥不可及,如此完美……来世,他也要试一次,一定要试一次……

苍狼山幽静入夜……一切归于平静……

这世上有很多故事是怎么说也说不尽,怎么说也说不明的,因为没人能真正相信对方,因此就没有人能真正爱到最后,于是,爱到最后的人反而成了传说,成了遥不可及的神话。而这个神话只适合传诵,不适合讲明……

廉正亲王金虑于征元二十年八月下旬,晋升为征北大将军,率领金谋事先藏匿于乐山处的十五万大军直攻北齐。齐辉虽然事先也藏匿了五万大军,怎奈寡不敌众,金虑一路连战连捷,直至十月上旬共攻占二十六处城池。尽管齐征率兵迅速回国,依然只能保住半壁江山,金宏趁齐军回师,一举占领东傅国,并封龙眼为暂代节度使,节制东傅各路军马,自己马不停蹄赶赴北齐。

当金宏站到苍狼山的高岗上时,他只看到数万具死尸和死马,却唯独不见父母的身影。那一夜,他独坐在父母逝去的那块山石上,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山风呼啸地刮着他身上的伤口,他无声地哭泣着,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是最强的,相比之下,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超越他们。他说过,他不想做父亲那样的人,不娶母亲那样的女人,他不想比父亲强,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可他又必须做到。他不娶母亲那样的女人,因为他觉得母亲是这世上唯一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父亲对他做的一切,为什么幼时那么放任他,为什么让他一生只娶一妻?为什么非要跟齐辉战死沙场?为什么打下了这片河山后撒手不管,为什么……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可没人能回答他,只有呼呼的山风响彻天地之间。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两个人啊!处于疑惑和敬畏之间,他痛不欲生……

当他穿上龙袍执掌天下的生杀大权,当他于三年后再次征讨北齐,他终于能明白父母的意思了,他的父母是这世界上最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当他单枪刺进妹夫齐征的胸膛,当妹妹金筝哭着求她放过她丈夫的时候,他终于能明白三年前的那些为什么!

帝王就该无情,就该做常人所不能做,忍常人所不能忍,父亲和母亲从小就一直这么做过来的,可其中的过程太过辛酸,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没尝过自由的极乐就陷进帝王的苦痛当中,他送他十四年的安乐,以此来抵过他几十年的孤单。

“筝儿,跟我回去吧。”面对夕阳,满脸艳红。

金筝抱着奄奄一息的丈夫,泪水滑落尘埃,“哥,你知道吗?我活了二十年,十六年是活在父王与娘亲的传说里,我一直羡慕他们的爱情。等我嫁给齐征后,却发现,原来父王和娘亲的爱情真的像皇娘娘说的,那只是个传说,不是所有人都能触及的,这世上有太多相爱的人不能相互信任、相携着走下去。”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丈夫,“你恨我,恨我是金谋的女儿,金宏的妹妹……我却没恨过你。娘亲从没教过我恨任何人,她只教我如何爱人。她不后悔跟着父王,我也不后悔跟了你。”从袖子里拔出早已藏好的匕首,“我对你说过,大金若是灭了大齐,我必死在你面前,如今我不食言。”割喉。

金宏来不及阻止,齐征则根本没那个力气阻止,不是他不爱这个女子,只是他不敢爱,她太善良,身份太特殊,他又太懦弱,居然把国仇家恨全放到了她的身上……金筝眼泪迷蒙间,仿佛见到了娘亲和父王,她终归是他们最疼爱的大女儿啊……

当一切都过去之后,只有黄沙一粒粒滚落,活着的人依然要努力活着,已逝的人就让他们活在心里吧,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那只是段传说,谁都不信,却谁都向往……

征元二十年,即承康元年,征元帝金谋携十万大军与齐国对决于苍狼山,歼敌十数万,并暗藏十五万大军于乐山,临阵起用廉正亲王金虑,赐予祥龙令,直攻北齐,连战连捷。

承康二年冬,承康帝金宏收南陈,三年春,收西宁,四年秋,率十万铁骑踏平北齐,自此一统五国。

承康五年,龙眼上将军册封世袭王爵,本号明正王,后改为乞丐王,是以先王之遗诏特令,无人知其缘由。

然,征元帝金谋自苍狼山一役,销匿踪迹,野史曾有记载,先帝与季氏夫人坐化成神,但无可考究,终亦未有国丧,是以世人皆以神称之,号霸王神!

番外一 段飞尘

窗外又是皑皑白雪,我喜欢这景象,非常喜欢……

眼闭上的那刻,不禁暗自苦笑,我在这个世界所留恋的居然不是我用一生爱的那个男人,真是个讽刺不是?我不想知道我的爱是否有意义,是否得到了对等的回报。这一生,我做过太多连自己都不懂的事,甚至是爱上那个男人,可我仍然不后悔,如果一个人到最后是带着悔恨死去的话,那就表示她失败了,而且是很彻底的失败。我从不喜欢输,也从不承认自己输,季海……这女人的存在却时刻提醒我,如果我敢放松,她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赢我!

我总是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在东傅,我活在段扬的故事里,在西商会,我又活在季海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故事是专门对我的,这对于要强的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关于我的身世,其实并没什么好说的,身处这种乱世,再多的离奇经历也勾不起别人的侧目!我也不过就是没落大家族里的一枚尖小的银针,不起眼却扎手!我并不感谢季海当年误打误撞的帮忙,因为她也不是纯好心,像我们这种人,一旦进入了皇家这个结界里,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是非观念,因为这里本就没有什么是非观念。我不知道爱上段扬是否是真心的,然而我知道自己也会害怕,这种时刻都在勾心斗角的日子,就算再坚强的人也有受不了的一天,我对他的依赖也许仅仅就是因为他身上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暖!

男人的世界其实很复杂,争了一辈子,到了死我才明白,其实女人真的很简单,像我,像季海,像段扬皇宫里圈的那群女人!我们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找个舒适的地方活着而已。然而,就因为这一点让我们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直至最后,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变成了这样的结局。

离开天海居的那天,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长了,然而季海呢?她能知道我的近况,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我猜测着各种结局,然而终还是猜不出她要怎么离别她的男人,这个女人的一生其实并没有比我好多少,顶多不过是爱她的男人是彻底真心的而已。

她选择结束季氏商行,是害怕它会妨碍到她的丈夫和儿子,然而已经建立起的架构,怎能消失于旦夕之间?!如我猜想,这季氏商行也许还能再养出一位奇人,至于这奇人会是谁,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我却想参与其中,如果能出现这种人,那么我会为她埋下一笔财富!

也许更多的人希望知道我的感情故事,但是以我的性格是不会把底暴露在外人面前的,因为那故事并不好听,也没有什么借鉴意义,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抓住了根浮木而已。段扬是位好皇帝,但不会是位霸主,这一点可以从他的日常行事中看出来,他的能力不过是治理好一个国家,如果还想要更多的东西,只能是加速失败而已。西商会的真正底子我没有留给他,因为它是我一生的心血,爱了他这么多年,最后却发现,原来并不没有自己想象中爱他爱得那么彻底!在感情这方面,我算是失败的!败给了季海!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世俗的女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如果季海能跟我联手,我想我们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然而她却为了她的男人放弃了这个可能性。也就是那一次,我才注意到他们之间的那种情感,因而羡慕起来,随之就想模仿。然而这世上唯有情感是模仿不来的,我跟季海不同,段扬也不像金谋。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对爱情才渐渐开了窍,我学会了吃醋,我会痛恨段扬身边的女人,我变得越来越像怨妇,到最后,我发现原来奸妃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来的。

将腾龙戒送出去后,我倏然轻松了很多,就像卸掉了一个包袱,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到底我是真的爱段扬,还是学着爱段扬?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愁容满面,看着他,我突然觉得我们很相似,一样的要强,一样的不服输,又不得不输!他爱不爱我,我已经不想计较了,那一刻,我只想像个普通女人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普通女人都会有的幸福,其实我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爷,其实我们都很傻……”第一次开口叫他“爷”,我想他还不能适应吧,起码身体有一刻是僵硬的。

“哦……”

“如果有来生,让我真心爱上你吧……”

“好……”他的手第一次抚过我的头发。

“我猜金谋会一直跟季海一起,他们俩始终都让人羡慕。”

“是啊……”

“我们俩这一生都在做什么……爱也没爱,争也没胜,到头来不过是活在别人传说里的两个反派而已。”

他笑了,第一次在我面前笑,看着他笑,我却想哭,我迷惑了,我到底该不该爱这个男人呢?伸手碰触他的脸庞,相信吗?我们一生都没有过肌肤之亲!

“你太倔强了……”

“不倔强就不是段飞尘了。”

“如果有来生,你不要做段飞尘吧。”

“下辈子……我们做金谋和季海……”

烛火下的他看起来很温柔,那一夜,我倚在他的怀里再也没有醒来过,右手的手指上带着另一枚戒指……他从席子上抽了根灯草给我编的,他说这样好认我!从哪里失败从哪里爬起来,这是我们共同的信条,下辈子我们打算真正爱上彼此,不掺任何杂质!

我离开时,依然是冬天,天上下着好大的雪,这世上有两个人为我哭泣,一个是段扬,另一个是季海,我很高兴!

剩下的事,已经不再是我的能力范围了,属于段扬的痛苦需要他自己来承担,属于季海的幸福也需要她自己去感受,我不过是雪天里一粒被埋没的尘埃,等到冬末转春,白雪融化时,戴着那枚灯草戒指坐在城外的梅树枝上,等待我要等的男人!也许世人并不能明白,段扬自刎的那刻其实是带着悔恨与微笑的,我们就是这样矛盾的两个人!

就像很多人说的,季海那女人的爱情只是个传说,学着走别人的路永远是行不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最真实,尽管自己的故事也许十分俗套,可活在俗套里何尝不是件幸福的事?

折一株杨柳枝条,闻着清风里的花香,这世界因知足而平静,因平凡而美丽!

到此,作为配角,我的故事已经末了,既是配角就要习惯自己的小篇幅,这世界上的主角太少,但没人规定配角不可以幸福不是?段飞尘从来不低头,即使没人在意也会活得很好!就让她的名字淹没在这乱世里吧,只要她仍然是段飞尘即可!

番外二 金筝

还记得幼时,我总爱问娘亲,为什么她不跟皇娘娘她们一起住进宫里,她总是笑笑把我抱进怀里,用温暖的怀抱让我忘记自己的问题,直至今天她终是没告诉我这个答案。

我的幼年回忆非常简单,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那就是幸福。父王疼我,娘亲疼我,皇后娘娘、皇祖母都疼我,我甚至连什么叫受苦都不明白。我最爱跟娘亲和父王一起睡,每次睡在他们中间时,总觉得这世界本就该是这么温馨的。哥哥与我不同,他的想法很奇怪,像是怎么也不会满足一样,他敢反抗父王,敢不听娘亲的话,敢一个人出宫玩,我却不敢,或者说我也不想。

娘亲有了妹妹后,父王去天海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也总爱守在东殿门口等父王经过那儿,让他带我一起出宫,我没有哥哥的本事可以自己出宫,只能站在那等待。在哥哥的眼里,父王是严厉的,可在我的眼里他却是慈祥的,在我的全部记忆里,他从没在我面前动过怒。

我永远都记得和亲前的那一晚,娘亲第一次摸着我的头发哭泣,她说:我的筝儿真漂亮。父王则站在窗前整整一夜,他没跟我说话,也没嘱咐什么,可我知道他心里是难受的。

哥哥一直把我送到齐国边境,当迎嫁的车队离开时,哥哥攥着马缰绳怎么也不松开,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疼我,“筝儿,哥哥一定接你回来!”他当时这么对我说。

哥哥的想法太简单了,出嫁后的筝儿怎么还能再回来呢?捧着玉如意踏进新房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变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大金公主了。

我的丈夫其实是个相当温柔的男人,当盖头揭开时,我们望着彼此的眼睛很久,他的眼眸很亮,像天上的星星!我猜想,我们可以像娘亲跟父王一样恩爱。

从那一夜之后,我从大金的公主变成了大齐的王妃,其实改变的只是称谓,所受到的疼爱却并没因此而减少多少。到最后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公公会对我这么好?甚至不亚于父王,即使如此,我仍然还是怕他的,而且丝毫没有理由。

如果上天能听到我的祈祷,也许我们可以这么幸福地度过一生,可惜……父王、皇兄、齐征的想法与我不同,不管我怎么写信央求,怎么揪住齐征的衣襟,结局依然如故。当父王和娘亲的死讯传来时,我感觉整个世界坍塌了,就像是噩梦一样的不真实,娘亲的笑容明明还那么清晰。

那之后,齐征是暴怒的,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那时离我而去,也许他(她)可以预感到外界的不幸,其实那时我是开心的,如果一开始就不能给他(她)带来幸福,那么离去也许是对的。

齐征恨我,不管国仇还是家恨,我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抗拒,从一开始我不就是扮演这个角色的吗?如果恨我就可以解决一切痛恨的话,那就恨吧,既然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没道理怨天欺人。

我活了二十年零三天,与我的丈夫同死于一日,我不食言,我曾发过誓会与他同生共死就不会多活一天,即使在这世间没人会记得我也无妨。毕竟与娘亲和父王相比,我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人们去留念。

“筝儿……”齐征用最后的力气喊出我的名字,那一刻,谁还能再计较什么,都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了不是?

我怕疼,怕血,怕看见死去的东西,可我生在这种时代,生在帝王家族,就没有逃避的理由,或许很多人会为我不值,但又有何不值呢?我贵为皇室公主、王妃,锦衣御食,受尽宠爱,有多少贫衣陋民死于尘埃,有多少女子丧子丧夫,哭尽泪水也无人理睬?

娘亲说得对,人偶尔也看看身后吧,知足三成比于不足会让人心胸开阔。我是皇室内最没出息的一个,也是最知足的一个,却也是享福最久的一个……

我不确定人是否还会有来世,若有,我定还愿做娘亲与父王的女儿,若无,我亦足,如今这世上还能让我记挂的只有我年幼的妹妹……云溪,望她能不同于我和娘亲,能安然一生。

如此,我简单无奇的一生了然于世,无悲无喜,亦悲亦喜,其实人若一生无可叙,也是件安乐事,我就是个毫无事迹让人传诵的,那又如何呢?

只待来年春花碾泥,香气如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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