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很不一般，他看我的眼神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真的很清澈。不过那时我也只当做看错了而已，毕竟能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哪一个会是正经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来这里并不是寻花问柳的，他跟另一个男的在这里接头，谈着一些秘密的事情，直到有一天……
他们应该是暴露了，有一群黑衣人想要拿他性命，而我却不小心救了他，认识了他。这个男人很温柔，可我知道，像我们这种烟花之地的女人又怎么能动真情？更何况，他是一个将军，前程似锦，是郡守大人眼前的红人，不能因为我一个风尘女子而自毁前程……”
“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要娶我过门，可我又怎愿让他落人半点口舌呢？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贱妾青楼素女身，怎配他这状元郎……”
“所以，我拒绝了他，能做他的红颜知己已经很满足了，又怎敢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到这，柳烟烟沉默了下来，仿佛还在追忆过去的事情，良久，她才回眸看向未央，脸上的情绪竟然在那一瞬间全收住了，她平静地说道：“大人，这便是奴家所知道的。”
未央目光幽幽地看向她，她总觉得后者还保留着什么重要的信息没有说出来，光是刚刚后者那变化得极快的神色，她更觉得她极有可能在隐瞒着什么。
未央神色微动，忽然轻笑一声，原本冷凝的面容因此如昙花朝露般令柳烟烟神思飘远，耳边有清淡无波的声音传来：“你拒绝张天南的原因真的只是为了他好吗？。”
柳烟烟仿佛没听清楚般，一脸茫然，她怔怔的看着未央，良久才语声干涩道：“你说什么？”
见柳烟烟这副神情，未央心中微生恻隐，几点天光因此斜映进眸中，皎皎如珠，更添深寒，只听见她毫无情绪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说你不愿意嫁给张天南，不止是因为他的前程，还有你自己的私心。”
平板亢直的声音无可抗拒的落入柳烟烟耳中，她原本怔仲的神情渐渐消退，变得无悲无喜，面容因而显得莫测难言。良久，她终是失声笑道：“大人是在说玩笑吗？”
未央轻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
闻言，柳烟烟娇躯隐隐微颤，笑意也渐渐凝固在脸上，见未央倚着桌子看她，她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淡声道：“那请大人解惑。”
“你拒绝张天南，是因为你不想做一个小妾，你先别急着辩解，我姑且问你，如果张天南尚未婚娶，你还会拒绝他吗？”
未央看得出，柳烟烟是个高傲的人，因为她觉得她有那个资本，她在海关城内的名气很大，多少男人为了见她一面倾尽家财，所以她绝不会容忍自己做别人的小，因为在大户人家里，小妾的地位是极为尴尬的，是主人又是下人，永远比主母低人一等。她固然有考虑到张天南的前程，但还是心底的高傲居多。
柳烟烟身体蓦然一颤，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然能一眼看出她隐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的那份骄傲，对方直白地点破，几乎让她无处遁形。
柳烟烟因她的话一阵迷惘，良久才颤声说道：“我这一生就是所求太多，到最后大约会变得一无所有，可笑活在烟花之地，还妄想着与人白首偕老，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这话，柳烟烟苦撑到现在的气息竟在这一瞬间颓败了下来，她身体有些踉跄地走到桌前，伏倒而下，不小心还打翻了酒杯，酒水洒在未央折扇上，打湿一片。
未央也不恼，她很理解她的心情，她的不甘她亦能感受出来，只可惜命运弄人，让他们在这种地方遇见。
心中权衡了好久，她最终还是说道：“张天南死了。”
柳烟烟娇躯一抖，徒然间抬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颤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她宁愿相信未央只是在试探她……
未央点头，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今日怕是又会不了漓洲了，不如直接坦言告诉她。
“我今日前来便是为此，张天南押送供奉入京途中遭劫，以身殉国。”
柳烟烟半张的红唇微颤，良久未能说出一句话，显然是没能从中回过神来。
“身首异处。”
未央又补充道。
柳烟烟身体又是一颤，只不过她的脸被她埋在衣袖中，让人看不出她的神色，也依旧没有说话。
未央蓦然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她的目光落在了轩窗外的世界，似乎穿过了重重屋檐，深潭般的眸因染了天光，反折出空旷的苍茫。
“所以，我想确认一下，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他的。”
未央道。给了她一点希翼，也给自己一点希翼，黑暗的那边不一定是黑暗……
她没有问柳烟烟知不知道将军府失火的事情，从后者的话当中，她能听到一些消息，张天南暗中跟着一伙人有着联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她隐隐能猜出与那场火灾有关……
“明日我会再来，劳烦柳姑娘到时候能一起前去漓洲作证。”
说罢，未央不再理会愣愣的柳烟烟，径直地下楼去了。
下了楼梯，底下一群人都在等着她，那老鸨一见她下来，赶紧迎了上去，一脸暧昧地道：“哎哟，大人您下来了？”
未央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目光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吓得对方一阵语噎，不敢再说什么，她转头吩咐周围的那些官差道：“今夜劳烦各位在此看守了。”
那些官差们一愣，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客气，旋即皆是点头应承。
未央跟着听风一同走出来百卉楼，朝海关城驿馆而去，只是没走出几步，未央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柳烟烟所在的那个房间的轩窗那里，却发现大开的轩窗内空无一人。
旋即她眉头微微一蹙，从刚刚出门到现在，她总感觉那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看，直到他们走得更远的时候，那道目光就更毫不掩饰起来。
“大人，怎么了？”
听风见她如此情况，问道。
“没什么。”
未央淡淡答道。
可能是柳烟烟在看他们吧……
现在，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只要将柳烟烟带到漓洲，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只需等待明日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