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嘈杂的轰鸣,到处是人,肩膀靠着肩膀,前脚碰着后脚跟,密密麻麻沙丁鱼一般的紧凑,我被人群囊括着,挟携着跌跌撞撞往前行,从一处到另一处,从一个空间辗转到另一个空间,长长的廊道洞穴,七拧八拐,到处黑乎乎,总也走不到尽头。
唯有血腥的滋味在空气中到处弥漫,切入肌肤和血肉的触感,像无处不在的微尘一般充斥着鼻尖、口腔甚至腹胃,我强撑着反胃呕吐的感觉,紧紧拉住了身边的男人。
此时的男人,一边搀扶着我的胳膊寸步不离,一边捂着口唇,强烈的刺激,已经让他呕吐不止,佝偻着的身躯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血腥滋味怎么会如此的浓重?屠宰场?还是阿修罗地狱?无数个神马在我脑海里翻腾、旋转,却怎么都找寻不到答案。
我强忍住腹胃的翻江倒海,揽过男人的脊背,轻轻的抚慰着他的腰背,希望能减轻哪怕一丝丝痛苦。
脚步依然不停,因为根本停不下,人群疯狂的簇拥着,好似汹涌澎湃的激流,而我们只不过是一片枯叶,无能无力,只能随波逐流,走到哪里是哪里,哪怕卷入深潭、峡谷,凭一己之力,根本无力抗衡。
无力抗衡就只能忍受,我和男人互相搀扶着拉紧了手,唯恐被疯狂的人群挤散,再也找不到彼此。
人群在黑暗中摸索着继续前行,耳边嘈杂着老人的咳嗽、孩童的嚎啕,女人的哭泣,有男人在高声的吼叫,怒骂,随即穿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惨叫过后是死寂,好似时空被定格了一般。
四周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一片,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身子虚弱不堪,脚步瘫软,如果不是身边的男人,我早该被席卷到众人脚下,千只脚、万条腿踏过去,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堆腐骨和烂泥,能看出来的或许只有一团毛发。
陡然而栗,生生打了个冷寒颤,要想不被变成一堆腐骨,只有强打住精神,我用劲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让自己尽量的清醒一点。
步履艰难,步子却一刻不停的向前。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就在呻吟和绝望声声中,眼前突然豁然一闪。
人群停驻了脚步,我喘着粗气斜挂在了男人的身上,互相搀扶的状态让我们稍稍有了一丝气力。
我忙不迭的抬眼打量:人群拥挤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巨大的穹顶,高高的墙柱,微微的光亮正从四周小小的洞窗透进来,模模糊糊能看到整个洞厅的模样。
形如一座庄严的地下宫殿,厅中间四根巨大的石柱,犹如东海神针一般耸立,人群对面是一座高高的石台连着长长的台阶,台阶之上人形晃晃,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诡异。
无边的血腥似乎来自与四周的岩壁和石柱,巨大的石柱、岩壁好像被披挂着层层厚重的幕帘,闪烁着骇人的血色光芒,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
此情此景,堪比地狱修罗,没人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声。
万众噤声,洞厅肃静,犹如一片无人之境。
“众生听宣,此乃阿鼻地狱,本该接受尔等,走六道轮回之路,因受天劫所迫,阿鼻地狱鬼满为患,已经濒临崩塌,尔等之中有阳寿未尽者,可以借天济运,逃出生天,重回人间!孰是孰非,谁能有幸,尔等只能靠己,莫怪他人!——阿门!”
宏亮的声音响彻殿堂,一帮人众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好好的活在人间,怎么会一下子到了阿鼻地狱!
我怔怔的望着身边的男人,男人怔怔的望着我,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如何。
就在此时,一道无边的亮光乍然而闪,哪里还有高台和人形,只是一座猩红的岩壁和石柱组成的洞府,众人惶然失措,犹如一群可怜的蝼蚁。
突然身后有轻轻的促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悄悄斜转了一下身子:哎呀,居然是熟人——黄大仙,我曾经的同事好友,她怎么也在这里,我疑惑着朝她眨眨眼。
曾经潇洒自如的她,疯子一般披散着头发,看到我转身,忙不迭的拉开和她形影不离的大挎包。
大挎包鼓鼓囊囊,装着她所有的秘密:化妆品,小零食、香烟、打火机,当然还有更多随时随地需要的东西。
“霞姐,昨晚上打牌赢了一大叠,这个时候逃命要紧,都给你——”话音未落,好几卷大红的钞票塞到我的怀里,沉甸甸砖头般厚重。
“你,你——”这个傻妹子,你知道姐姐买房欠款多,可这个时候谁还顾得这些,我正要重新塞到她手里,突然轰隆隆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好像炸雷迭起,人群被惊吓的四散逃窜。
顾不得腰酸腿软,我撒开丫子跟众人一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钻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天雷一般突然爆发了开来,大地在剧烈的抖动,岩壁和石柱在发颤,一声声巨大的轰鸣从深层地下不断传出,摇动更加猛烈起来,煞气充斥,血腥味更浓,整个空间愈加迷蒙,放眼望去一层又一层浓浓的血色迅速的聚拢而来!
整个殿堂血光冲天,腥味扑鼻,无边的血水从地底下喷涌而出,不断翻滚,好像无数的触角又似缠绕着的群蛇朝众人席卷而来,大地在剧烈摇动,岩壁在不断坍塌,覆顶之灾就在电闪雷鸣之间。
血光蔽日,惨叫声声,这是一片阴惨惨地血色修罗世界,如果不能逃离,我们都将葬身于此,永永远远不得重生轮回。
每个人都抱着一个终极目的:拼命的跑,恨不得爹娘多生出八条腿,越快越好,只有逃出生天,才有一丝重回人间的希望。
我簇拥在四散逃开的人群之中,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奔跑,脚下的鞋子早不知何时跑掉了,赤裸着的双脚,踩在崎岖不平的山洞裸石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唯有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