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小少爷真漂亮——”
“是呀,你看高高的鼻梁像极了老爷——”
“看着少夫人身子骨弱,小少爷生下来却很健壮……”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迷迷糊糊,耳边嘈杂着人声,我急不耐烦的睁开眼。
——眼前人影重重,好几个毛烘烘的脑袋在我面前直晃,晃得我头昏脑涨,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走开,走开——”
“哇,哇——”怎么发出的声音却是婴孩,
“哇塞,小少爷醒了,你看眼睛真大,哭声多响亮,长大了肯定像老爷一样的英伟”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变成了婴孩——我疑惑的转动眼睛,打量四周。
明朗的厅堂,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一个个热情高涨,喜气洋洋,院落里似乎更加热闹……锅碗瓢勺叮当响,熙熙攘攘,嘈杂声声,似乎正在准备一场高规格的宴席,一股牛肉、羊肉,各种菜蔬混合的滋味扑面而来,刺激的肚腹咕咕乱叫。
“老头子你看,像极了咱家狗娃小时候,你看那眉眼,嘴角……”一个陌生老太太抱着我正念念碎,一张保养极好却也皱纹丛生的脸,非常的熟悉——这不是端坐厅堂身着绫罗绸缎的老太太吗!
“我怎么在她怀里,为什么大家都称呼我小少爷?”
“我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逃出来,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婴孩?”
“这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徘徊,我声嘶力竭大声呼喊,却变成了“哇哇哇——”婴孩的声声啼哭。
谁料我的愤怒、呐喊在他们眼中却是惊喜……,老太太喜滋滋的交代着下人,让赶紧把我抱回房里。
那个曾经躺在床上挣扎哭喊的小姑娘,正安详的坐在床上,眉目含笑,一脸慈母的模样,看到我过来,忙不迭伸出双臂,把我小心的揽入怀里,她撩开衣衫,迫不及待的把粉红硬塞进我的嘴里。
那一刻我突然恍然大悟,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哪里是绝处逢生,我所经历的一切一切,不过是一个亡魂的轮回投生之路。
那无边的血水,随时随地吞没一切的气势,不是夜梦幻影,而是阿鼻地狱里真切的情形:毒蛇,恶魔,无处的危险,无尽的黑暗和折磨,不过是死去灵魂必须接受的锤炼!
好在我还算是“良民”,阳间未做恶事,否则,我所经历的就不会如此简单:据说地狱十八层,层层有玄机,铁面阎罗、生死判官,会根据每个人在阳间的“业绩”分配灵魂要去的空间。
我们口头上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常常会恶狠狠的诅咒“打下地狱十八层”。
地狱据说分“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四类,总计十八层,每层地狱都各具特色,是给每个灵魂量身定做。
在八大热狱中,众生会互相砍杀,但却不死去,只能经年累月地忍受不断被杀害之痛苦,完全无法出离。在其他狱中,众生会被烧至七孔冒烟,或被肢解,又或被放入熔铜中煮至皮开肉烂。这些都是过往之恶业力成熟时,所幻化出来的惨况,苦不堪言。
在八大寒地狱中,有情众生受着不同程度之寒苦所逼,甚至会被冻封僵立几百亿年之久,却因业力未尽而不会死去。
看来我所处的地狱应该还算最轻松的一个,血水汹涌并没有把我吞没,恶魔歹毒却也并没有穷凶极恶,还有那些毒蛇……就我那半瓶醋的逃跑伎俩,还不早手起刀落,干脆利索。
那个看起来贼兮兮的老太婆,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她取人魂魄采自俗世的药材熬制出“孟婆汤”,只要饮下她亲自熬制的汤汁,可以忘却所有的前程往事,忘却所有的烦恼和爱恨情仇……
据说,每个灵魂在托生前都会孟婆监督喝下孟婆汤,忘情水,再也不记得一切。
或许是我前世清白,未曾留得劣迹,才让我在地狱幽界未受到多少磨难,只不过长途跋涉,倦了皮囊;那些地狱烈火,那些野兽恶虫,那些刀山火海,热锅炼油都是应该恶徒承受,我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
也或许是那些金钱的威力,买通了孟婆,没让我喝孟婆汤,忘记前程往事,轻轻松松就穿越了重生之门,还托生到大户人家。
我在山间一路狂奔,不过是急急匆匆怕误了时辰,那拽我入门推我上身的婆子,不过是送子观音坐下的使者,监督我,怕我寻错了家门。
还有狗窝那个戴着铁链子的小男孩,不过是由人托生的狗而已。
我的“母亲”年轻的女子在炕上痛苦的辗转,难产迟迟诞不下孩子,也是因为我——托生的灵魂不到,她肚子里只不过是一块血肉骨骼的堆砌,只待我注入一缕人的生魂。
所有,所有发生的一切,电闪雷鸣一般在我脑海里徘徊,心田里激荡,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我依然经过了轮回,又重回了人间,不过却是换了皮囊,变成了他人,还是婴孩一枚,我的父母不再是曾经的父母,我也不再是曾经的我。
我的男人,相濡以沫的爱人,我的儿子,骨肉血亲,都已经天人永隔,永远不会相逢,永世不得再见。
人世间,时世纷纷,多少酸甜苦辣,多少爱恨情仇,都变成了往事只能追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仅仅不过一生一世的缘分。
我总觉得一辈子很长、很长,哪料到世事无常。
我常常以加班为借口,在家睡懒觉或去逛商场,忘记了老家父母在村口热切的盼望;我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常常和爱人频发战争,恶言冷语,甚至拳脚相向,全然忘记了相恋时情浓意蜜,儿女情长;我责骂儿子,或因为他贪玩晚回了家,或是考试不理想……
生活一直很美好,我却常常陷入无边的烦恼,我以为人生很长,起码有七八十年的时光,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家人一起慢慢变老。
可现在,我却到了另一个世界,窝在陌生女人的怀抱,叫她阿娘——我突然后悔不该贿赂孟婆,应该喝下她精心调制的孟婆汤,让自己忘却一切的前程往事,忘却前世的爹娘、爱人、儿子……忘却那些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和事,无牵无挂,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