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要了豹子头林冲性命的树林依旧如故，松树几乎遮蔽了阳光，更是清凉得有点阴冷了，而水浒里名头颇盛的蒙汗药未必能胜过曼陀罗酒，安全道毕竟要胜孙二娘一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本来就是济世的办法，决不是这松树林或者十字坡里的勾当可以诋毁的，甭看孙二娘有时像妖精一样哄得武二叔心花怒放，俺却估摸着孙二娘未必识字，中国历史上据考证宋代的识字率最高，尤以是汴京城有三成的识字率，全国的识字率也接近二成，须知后世建国初期还达不到这个水准。不识字的孙二娘所有的彪悍其实都是自已给自已的温暖，谁敢说老娘的不是！至于卖人肉包子，则是施奈庵先生想当然地赠送给她的保护色，当不得真的。上得梁山，二娘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不为别的，只为自保，她既不好说，别人便不好问，倒是二娘当过家，知道交子贬值靠不住，积攒的钱财都是金锞銀锭，很有点后世里收支平衡略有节余的喜庆味道。交子夲就凭籍政府信誉，犹如后世的货币，寅吃卯粮的财政谁敢信任，楼市股市那个不是百姓的坑？就如同众好汉到了梁山这烂泥潭中，那个还能干干净净？谁又肯让你干干净净！梁山的人际关系是沒有最乱只有更乱的一团乱麻，与识不识字无关，文人或者武将出身都是强盗身份，在宋押司面前献殷勤却以信义作遮丑布也符合道亦有道的说法，因为初当强盗，总要做点让自已心安的事情。在强盗窝里琢磨提高识字率简直是个笑话，但长征路上红军将士在行军路上犹不忘学识字却不是笑柄，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换言之沒有文化的强盗是蠢强盗一点也不冤枉。在经历了一系列分折排队摸底，参考亲疏关系尔后配伍天命的润饰后，当然亇人技能也是要论一下的，梁山众好汉的人事任命以天书的名义终于落定，这是自晁天王中箭死亡之迷后，宋卢一把手争夺以妥协而休的结果，虽然暂时弥合了众好汉的关系，却也宣告裂缝的可見度开始公开化，施奈这水浒传是建立在如果...才是基础上的，沉浸在自己想像之中的施先生决不肯把构思里的迷底告诉大家，用招安这个最大公约数统一众好汉的思想，故事才能延伸。好汉们总想依赖一些东西，追求眼前的成功，但梁山水泊的讽刺便在于，他们所赖以成功的东西，亦是葬送他们毒药。天下无非几只大鹏，而麻雀不计其数，梁山好汉亦是小雀儿。在河阳山下恬庒小鎮上玩着小聪明用春秋笔法写着水浒传，千百年来这份小聪明居然成了稚子们乐此不疲的游戏官兵抓强盗，每一亇老人在安度晚年的时候回忆这些游戏有一种五味杂阵的感觉，不管是后来的浊世佳公子还是祸国殃民的美人儿，似乎都能找到点感觉，梁山水泊里的故事或许是施奈庵先生酒后灵念一闪出人意料冲动的结果？
鼓上蚤时迁最爱偷用铁锁锁着的箱子，因为这种极难打开的锁锁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这与后世接时迁衣钵的高手们喜欢撩拨德意志名牌保险柜是一脉传承。中国的传承自周朝的事还靠谱些，再往上都是神仙鬼怪了，所以各族的图腾便由得专家们去考证了，只不过是规矩如此，只不过是惯例如此，只不过是时势如此，于是所谓的考证便聊胜于无，犹如在并不存在灰尘的桌面上再拂拭一下表示态度，读水浒得有掩耳盗铃的功夫，不然先得把自家唬死，唯有一人当官全家小康的真妙言纠缠其中。河阳山泉隔绝尘世，涤秽洗襟，环着山沟流淌，最后注入凤凰湖，沿岸遍植碧桃垂柳，间杂着嶙峋山石，周遭小径，全是石板铺就，在这路上走过的人，从少年到白头的历程后，谁人不曾年少轻狂过？忆往昔总有那么一絲絲憾意，可谁又能留住岁日，譬如俺刚到沙洲县城杨舍镇时，小镇青龙桥畔的茶馆里评书依旧是大众娱乐的快乐所在，梁丰中学鼓楼传承着水乡士人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董家祠堂陈家场青砖碧瓦叙说着千年变迁，营房弄钟鼓巷仿佛还有鉄戈骏马的声音，焦家墙门郭家深院闺房幽幽谁人知？谷渎港盐铁塘一湾绿水绕城流，后来就是那万家花园时常让人饮水思源的古井上也耸立起洋瓦大楼，开着许多窗户像鸽笼一般的住宅。而今这个小镇再无一间百年房一株千年树，终是刻意打造的杨舍老街也是商贾气息熏人却无一絲历史古韵，清晨傍晚的保安练习近代军警格斗擒拿散打让人啼笑皆非，并使人觉着从施奈庵水浒传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河阳山风土人情弥足珍贵，对比着儿时记忆真有触类旁通的喜悦，然而心底里也明白，这水乡能作如此想的恐怕也无几人，水浒总说生存，生活，生命，或多或少都被繁华与喧嚣所影响，不可代替，不可复制，不可重新来过，那么后来的故事如何，且去代表官方的杨舍城堡看看吧。杨舍城堡已经五百年了，很久么？未必，它是水浒传以后的事，即便如此，那怕阿呆刻意在这亇小镇里寻觅昔日的印记，却收获甚微，感谢那亇被人称为拆字先生的秦某人，他让这个江南小镇得以名扬华夏，却一转身抹尽了城堡的所有标志，然而俺知道它却一直在老杨舍人的记忆深处，在张家港八千年的文明传承里，五百年并不长，甚至只是短暂一瞬，星光灿烂雲追月，仿古的杨舍老街欠俺们一个说明，没有谁会为城堡上空的风祝福，这小镇的茉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告诉俺再沒有城堡的归期，这让俺觉得很无奈，小巷沒有了熟悉的脸孔，宽阔的沥青大道替代了石板路，人潮不再拥挤，而小镇的新市民眼底却是寂寞，像是牵手在旅游，沒有了熟悉的街巷，俺们还能否有归属这种感觉？沒有结果的花虽美，但这些美丽不属于城堡，岁月覆盖着沉黙，遥远的故事还有谁去猜？缝缝补补的日子里，悲欢离合的城堡里，拿什么去換一些快乐和幸福，堡外斜桥的魚市牵着太阳挽着月亮，长江带来的土腥融合着海风送来的咸膻混杂在城堡上空，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枯枝发新芽，历久弥香让人久久回味，水乡的清灵洗濯着天空里那弯弯的小船，穿越岁月的时空让天更蓝雲更白彩虹更鲜艳，城堡的风召唤回忆，从河阳山飘过的每一首歌都是古老的诱惑，古城堡里有太多的梦想，而且它还在萌生新的梦想，只因为沙洲或者暨阳或者梁丰在根子里是亇移民乡鎮，五百年来长江北移了三十多公里，带来的淤泥被南下的先民们屯垦成良田，在那片屯垦出的土地上，生活着被称为沙上人的移民，这些外来的人群带给杨舍城堡里的冲击不仅是宗族挑战，更多的是经济与文化的整合，这个过程是极其缓慢的，直到最近三十年才有明显的效果，可老杨舍人一听口音便能清晰地辨认出沙上人。
维系城堡的秩序必须要使用暴力镇压危险份子，这是官府的职责所在。现在图书馆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校埸，平时供军卒们训练，还担任每年各乡镇乡兵的操练培训，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每年的民兵队列还在此举行，操场西北一角靠城堡遗址的地方曾经作为处决死刑犯的场所，现在的沙洲公园原先是城外乱坟场，也曾作过刑场，只是在此安葬革命烈士成为陵园后，刑场便先后设置到梁丰中学操场东面临河处以及江阴华士的乌龟山脚，后来烈士陵园搬迁香山，最终沙洲公园成了市民休闲的去处。杨舍城堡以青龙桥贯通的东西老街全是石板街，有三里多長，最热闹的一段是靠近青龙桥的一段，风和日丽间，姑娘小媳妇脚上那或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或是一只顾盼生姿的美丽孔雀，千娇百媚尽在足下绽放的绣花鞋，在清清凉凉的石板移动，用纯手工制作的绣花鞋，其中所蕴含的美好向往，是古城堡里多少深闺女子的梦想。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却教老媪羞白发，桐油团伞微香熏。杨舍城堡美不？江尾海头的杨舍城堡不仅是暨阳县治，重要的是座海防堡垒，这里的军卒不一定要投入大规模的战争，却不可避免地要在抗倭防湖匪江贼的战斗中博杀，至今坊间仍流传倭寇掠夺焚烧古镇安庆、鹿苑和斜桥古村的惨剧，经江苏巡抚批准在江阴知县钱錞支持下由杨舍乡绅许近川主持(许蓉)修建的杨舍城堡便承担佑护民众的责任（城堡由来于此，当时杨舍在江阴县治辖內，城堡已有五百年历史，修筑城堡所费三万多银两，官府仅筹措到一万四千两，所缺皆为杨舍士绅捐助），邻近的乡绅为了安全起见，都在城堡里安家置业，不仅仅提升了消费能力，更令人欣慰的是随着滿足消费而带来的物流运输，开拓了城堡人的视野，知天下大事海外轶事，引进了许多近代工业的设施，在江南水乡中隐隐地薄有小名气，振丰布厂杨明电厂，官办的航运公司，装卸力资社等等，这些城堡的新兴产业，让城堡里有了最初的工人阶级，由于城堡的狹小，小镇里地痞流氓甚少，在阿呆到这个小城堡时，大名鼎鼎的痞子英雄也唯有痴富生尤福英和阿祥揦子，痴富生是个水中高手，尤福英这女子则是官宦小姐（严格意义上讲算是花痴更接近真相），而阿祥揦子则是个流民，说来也是件趣闻，这三人都识字，冬天都喜欢在遮风向阳的地方阅读报纸，不知老杨舍人还记得这蝼蚁般的小人物，俺实在是佩服他们强悍的生命力，依靠垃圾桶里的食物居然能无病无灾地在这个城堡中生存。这个城堡里有江南特有的婉约，锡剧团评弹团的美貌女戏子从来都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后来知青潮中的小红花继承了她们的特長，杨柳青青雨燕飞，妆镜试戏频拭泪，怜剧故作凝眉态，天涯游客痴迷谁？剧团的演出服有专用的橱箱，艳丽明亮的服饰配上才子佳人的传说迷醉了城堡里的士绅，欲知龙袍配凤妆，舞衫团扇出笼箱，清婉弦音透西厢，春事東风云水窗，此情可得天地长。由是小巷里吴侬细浯演绎双推磨呀珍珠塔，应着了那句听水乡人吵架亦是乐子的说法，城堡里很少有喧嚣的白昼，也没有黑夜淡淡的忧伤，只有为生计奔忙的身影，木匠铁匠篾匠泥瓦匠教书匠等等，只一亇匠字便囊括了生存的不易。小镇的青龙桥边是每日的集贸市场，这是城堡里唯一有固定地址的菜市场，眼前的水道提供了可靠的物流渠道，渔夫的魚虾蟹鳖螺蛳螃，农家带着露水的蔬菜，漁业社摊位上位廉味美的小黄魚带魚，果农的西瓜香瓜黄金瓜，时令的杨梅枇杷水蜜桃，竹篮筛子红漆食盒之类的手工制品，凭票供应的肉摊前总是那么拥挤……，每日交易后附近的小酒馆茶馆又迎来新一轮的消费热闹，而糕饼工场生产的步步糕油桔梗麻花杏仁酥桃酥枣泥饼香脆饼之类是农家走亲访友体面而相对价廉的礼物。小镇人因为乡绅多，于是有了好吃、懒做、好色的符号，对食物有着极大的热情，也喜欢偷懒，能听听书泡泡澡就成，看到美女就会走不动路什么的纯属正常，而竹笛二胡是最普及的附庸风雅的道具，于是后世的第三产业在城堡里扭曲着发展，不信你去那在中国最早的县城步行街看看也许会有新的明悟。静坐在青龙桥的台阶上，听桥下流水如歌，或悲或喜，或歌或泣，都从心头滑落。抛开红尘的喧嚣，躲进一个人的时光，阿呆在这个江南小镇巳经生活了五十多年，虽说其中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在外，如今退休后可以安静地去想想这个城堡，理理自已曾经的牵挂和一点守望，从记忆深处抚摸悉心的珍藏，即便无语，亦心有灵犀。
小镇自打民国初年开通了汽车客运，一条乡村公路蜿蜒曲折连接起邻近的江阴和常熟，沙石的路面能勉强让两辆客车交会，可也用不着担心，一天上下午各一班的车次也实在寒碜，倒是方便了乡绅们的大车和路人甲们的行走，路边人工种植的杨树或是柳树是最经济的投入，也有一份不菲的收益，给维修路面的道班在经费上不无小补。富裕些的乡绅们喜欢上了汽车的快疾，可普通民众出门依旧青睐价廉舒适的小火轮，官府在城堡的西门开设了汽车站，颇有江南风情碧瓦青砖的建筑简单地挂着沙洲汽车站的一块匾，周遭有几间小吃店和杂货铺，算是方便了旅客也点缀着城堡的脸面，遥望着不远处大校场不大的一排人工林翠绿的树冠和古城堡黄土凸起的遗址，让初来小镇的人有一种苍凉的不属于江南水乡的感觉。通了汽车对杨舍城堡来说是件了不起的大事，甭说光喝水四个轱轮的车便能拉着几十号人飞奔前进就是新鲜事，听说常州苏州无锡还有能拉上千号人跑得比汽车还快的火车便足够撩拨人们对外面世界的好奇，要知道俺小时候跟着父母来沙洲时，那时的县委县政府可是连一辆汽车也没有，儿时父亲带着第一次坐火车去北京足足让小伙伴们眼红了一阵。小镇的人很新潮，振丰布厂焦家老板家的大小姐是不是叫焦雨欣记不得了，可她从上海滩弄来了辆女式自行车，摁着鈴在城堡里的石板路上闪亮登场引发着一波浪潮，然而大多数杨舍人是精明实在的，加重的永久是自行车的首选，既是代步工具又是生产资料，那时候的自行车漆水很好，油光水亮让人骑着显得挺精神，如果想带着心仪的姑娘去郊外踏个青访个友什么，也有了不錯的借口，所以呀每家的自行车都保养得无可挑剔，日子就在这精心养护里盁育着城堡的精气神。总说后世里网民太强大想像力太丰富，可小鎮不希罕，即便是那盛行忠字舞的时代也沒有现在的街舞能折腾。古城堡里甚少草坪什么的绿地，倒是城堡东西南北四门外农家播下的苜蓿种子逢上老天给的一场雨，便能让农田间有了大片大片的绿色，既让小镇的人有了美味的草头，也让农田有了绿肥，在沒有化肥的岁月里，种植苜蓿是畜养田力的好法子。行至水穷路自横，坐看云起天亦高。水中有路，心内有心，可能倩谁共品古城堡的眼界与心胸？只要清醒读闲书就行，只要宁静品新茶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