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里,夜凉如水,此时再饿的话,就是“饥寒交迫”了。
邬阑回头看向嬷嬷,肚子恰好响起一阵鸣鼓。
“嘿嘿~”,邬阑尬笑一声,张嬷嬷假装没注意,把头扭到一边,偷偷在笑。
好吧,真的饿了。
邬阑四处打望,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食摊,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一看,原来是卖扁食的。
摊主是老两口,衣着简朴,但收拾的干干净净。老婆子正把包好的扁食下锅,老头子忙着收拾碗筷,周围还摆了几张桌凳,食客将将走了一波,此时只有寥寥几人。
空气中隐隐飘着香气,邬阑怂怂鼻子,这香气有些熟悉。
摊主笑眯眯的上前招呼:“几位可是逛累了?来小老儿这坐坐,喝碗面汤吧。”
邬阑三人选了座位坐下,摊主就端了热腾腾的面汤上来,喝下一口热汤,四肢百骸通泰,寒气也消了不少。
“这位老伯,老远就闻着你这里香,还有些什么吃食?”嬷嬷问道。
老者呵呵一笑:“小老儿的吃食都卖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点扁食,几位可要尝尝?”
“哦~”,张嬷嬷略显失望。
转头瞧瞧邬阑,见她怂怂鼻子,努力的吸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往复做了几次。
“姑娘在做什么呢?”张伯悄悄拽住嬷嬷问,而嬷嬷也是一脸问号。
“老伯的汤熬的真好,可是加了八种食材在里面?”邬阑开口问道。
老者有些惊讶:“姑娘这鼻子可真灵,光闻就知道小老儿的汤头加了八种食材,不如姑娘说说看?”
“应该是鸡、鱼、虾三物,与鲜笋、香蕈、芝麻、花椒左之,这几样搭配的极好,食材互补,熬出的汤鲜美无比。”
鸡鱼虾富含蛋白质,长时间熬煮,蛋白质分解成氨基酸和含鲜味物质的氨基酸。而鲜笋、香蕈等富含鸟苷酸,本身没有鲜味,但同含鲜味的氨基酸相结合,就能把鲜味放大十倍。所以这种食材搭配熬出来的汤头鲜香无比。
“呵呵~,姑娘真是行家,”老者一听来了兴致,又问:“姑娘只列了七种,那最后一种是什么?”
邬阑沉吟半晌,摇摇头。
老者奇道:“那姑娘为何说是八种?”
“因为要将这几种食材融合,必须有最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这就是第八种食材。”
“哈哈,的确不错,小老儿佩服!即然姑娘是行家,那不如叫我老婆子煮些手擀面给几位尝尝吧?”
老者又面露得色:“不说别的,我这老婆子擀面可是绝活,那面擀的极薄,切的又细又均匀,下了滚水汆几番便捞出,浇了这汤头,味道极好。”
邬阑一听,妙啊!
“好啊好啊,老人家这手艺,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了!”主要是饿坏了。
张嬷嬷有些惊讶:“没想到姑娘还学了这本事?还以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邬阑一激灵,还忘了失忆这梗了。
“我……自然不记得,只是有时会梦见一些事情,可能是老天在提醒我什么?但醒来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会一些东西,但是又忘记是什么?”邬阑装做迷茫又苦恼的样子。
张嬷嬷见了连忙安慰:“姑娘咱不急啊,慢慢来便是。”
邬阑点点头,情绪控制的很到位,心里却想着妈呀,千万别撒谎,撒一个谎,千万个都圆不回来。
也许是真的饿坏了,面一端来,三人就不再说话。
这碗面,初看普普通通,其实大有学问。邬阑依然保持往日的职业习惯,先不着急吃,而是先品一品这汤。
果然鲜美,感觉一口鲜汤下肚,肠胃都熨贴不少。此时再夹起面条送入口中慢慢咀嚼,面条劲道,火候也恰到好处,这八珍面做的果然地道!
这碗面看似简单,要做好吃却是极难极难。
老者又将红彤彤的一碟放在桌上,邬阑一瞧,咦?这不是辣椒吗!
“看几位像是北方来的,这江宁城啊,东西南北来的人多了,总有些客官好这口,所以小老儿就常备着这糟辣椒。”
张嬷嬷看邬阑停箸,以为她不喜,便把碟子推了推,说道:“这东西太过刺激,不适合姑娘吃。”
“呵呵,这辣椒是喜爱的人非常喜爱,讨厌吃的人就非常讨厌。”老者又将那碟糟辣椒收起。
邬阑暗忖,我可不讨厌,只是不愿糟蹋了这碗面。不过,辣椒怎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啊。
深夜,此时戌时已过半,上元季家大宅的门前,
大门正缓缓开启,几辆马车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季老夫人乘坐的车,纱窗外围的帘子已卷起,只留下内围的纱帘还垂下,一路上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半个时辰后,内宅的上房已灯火通明,传膳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没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季老夫人已收拾停当,倚坐在榻上一脸疲倦。而季大夫人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摆膳,又另嘱咐婆子给在外书房的父子几人送膳过去。摆好之后丫鬟婆子便退在一旁伺候,几位主子则依次落座,一桌人安安静静的用餐,只听见瓢箸杯碗轻碰的声音。
用膳完毕,丫鬟撤下碗盏,又端上新茶。
此时老夫人开口道:“今儿各位辛苦了,老婆子我也累了,大媳妇留下,其余都散了吧,早些安歇。”
外宅书房里,
父子三人已用完膳,丫鬟端来刚泡的茶,二公子季敏行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咂摸咂摸嘴巴,似乎还在回味刚刚那道芙蓉鲫鱼。
季大人看他不爽,皱了皱眉,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
“你这事准备怎么处理?”
“啊,啥事?”突然间一问,季敏行还没弄清楚状况,一旁的季三公子朝他努努嘴,比了个嘴形:“匪”!
“哦~这事啊,”季敏行这才转过心思,说道:“已查到一些线索,正在往下查呢,只是……那位姑娘确实是误伤了。”
然后又有些不在意道:“三弟不是已经医治了吗?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季大人脸上怒气浮现:“什么将功补过,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那事?”
看着还有老三在,季大人急忙收口,把话生生吞了回去。
季敏行脖子一梗,无半点悔意:“就算是又怎样?不过平民而已,伤了就伤了。再说她们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说罢又扭头看着老三:“你说是吧,三弟?”
“是啊父亲,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了,儿子已嘱咐过那位嬷嬷,如果她家姑娘还有什么不适,可随时来同庆堂。”季敏安只得替他找补。
“孽障!”,季大人朝老二骂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良久之后,又听得他长叹一声:“当初为什么向皇上乞骸骨,你们不明白?虽说当今圣上是明君,可如今朝堂形势错综复杂,你爹我不过是个五品院使,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垫背……算了,先不说这些。”
“这世道早不一样了!今儿你们大哥不在,本来想等你兄弟三人一起的,现在趁这机会先给你两说说。”
季大人又拿起茶盏啜了一口,接着道:“如今的形势是,皇上明摆着重用邬家、王家,打压李家,连带内阁老臣也一并打压。这种种只说明一件事,自我朝立国以来,尤其是是天启朝以后的一切积弊将彻底改变,那是横在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将来是什么样子?不敢想象,只是一个宗藩就历经了三朝,如今算是勉强抹平,接下来就该是武举了。皇上想制衡内阁,内阁又想控制皇权,哼~!这一切恐怕还只是开始……”
“再说我季家,如今就老老实实呆在南方,根基尚在,只要不乱来,守成还是没有问题。所以你兄弟几个一定要谨守本分,一是不给家里平添祸患,二是要瞅准机会,再把我季家再发扬光大。”
二位公子神色肃然:“是,儿子谨遵父亲教导!”
“哦~对了,”季敏行似乎想起一件事,“过两月是那谢家老祖宗的寿辰,正好浣儿呢,跟这谢淑颖就是王家大奶奶有些姻亲关系……”
“嗯,这是大事,不光你这里的姻亲,整个季家都得出面,人情往来该送礼送礼,该打点的打点,这得靠你母亲,不懂多问问你母亲。”
父子三人谈了许久,季大人早已神情倦怠,对他二人挥挥手:“总之记住今天的话,谨守本分就行,退下吧,今儿也晚了。”
兄弟二人见父亲疲惫,道了一声早点歇息,便齐齐退下。
与此同时,同福客栈里。
邬阑躺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而一旁矮榻上的张嬷嬷早就梦周公去了。
这是穿越以来头一次失眠,原因自然是辣椒,这东西的确是明朝时从海外传来,可最初只是作为观赏植物,并未入菜。直到清康熙以后,才开始有人食用,但也只限于偏远地区,大规模食用那都是近现代的事了。
此地怎会已经有人开始食用?就算如今是什么万和或者永明,但时间上绝对不对,除非……
一团乱麻绞得脑袋越来越糊涂,邬阑索性不想了,放空思维,渐渐的眼皮就耷拉下来,可脑子却一点没放松,一个接一个的梦,光怪陆离,有原身的,也有自己的,只是分不清这梦到底属于谁?
第二天一早,邬阑两眼乌青的起了床,
张嬷嬷却精神抖擞,想必与周公相见甚欢。瞧见邬阑两眼挂青,揶揄道:“呦~,姑娘昨晚和小鬼打架了?怎么两眼乌青乌青的。”
邬阑白了一眼,不想理她。
洗漱完毕,换了件新衣衫,张嬷嬷又给挽了个堕马髻,还插了一支小小的花簪。而她自己则是将头顶的长发梳成辫子,绾成鬟状,用一根长长的红色绸带绑住,额前覆一暗红色抹额用来固定碎发。身着青色圆领比甲,再配着大红里衣,下着八宝纹双膝襴马面裙。
邬阑暗笑,这老阿姨到是格外喜欢红色。
收拾完嬷嬷就一个劲催:“姑娘快些吧,老奴刚去后厨瞧了,早膳可丰富了,有豆腐圆粉丝汤,白糖粥,煎乳饼,还有馄饨鸡儿……”
邬阑这次到真的笑了,不过还是快速的收拾好。
下楼来,要了一碗豆腐圆,这豆腐圆以豆腐为主料,加了些虾仁,肉末,香菇,又配了生姜,香葱烧成汤,配些面食,非常不错的早餐。
早膳后,二人一同走出客栈。张伯已在马车上等候多时,待她们上了马车坐定,便吆喝一声,鞭子一甩,马车渐渐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