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铎与云逊同行,一人双马,往西北丰州而去。
丰州位于西原塞内,紧靠鱼眼峡,是帝国西门,而这座边疆重镇,如今已陷入了内乱,丰州治下共七县,除州府外,已全部沦陷。
而丰州沦陷的魁首,正是西河王,高林。
这场战火席卷整个北方,自西原,北荒,至于幽云,以合围之势,指向京师。
京兆府北部屏障是苍河,丰州是战火波及,唯一在苍河以南的重镇,且控制着要塞西原塞,战略地位显著。
快马仅三日,许铎和云逊,便到达了丰州城,也是如今州府所控制的唯一坚城。
西河王曾驻守西原塞五年,威名赫赫,在刻意造势之下,蒙受不白之冤的西河王得到了大部分驻军的支持。
丰州境内,州府所控制的军队,不足三分之一,约两万正规军。
军源,分募兵与府兵,并行于国中。
募兵彪野难训,府兵贪恋故土,各有优劣,战场之上,交兵之中,胜负参半,各凭指挥。
此时州府所聚之兵,多为府兵。
许铎两人到时,正值大战之后,军士回城,似乎正打了胜仗。虽然兵甲破败,却斗志高昂,也为两人增了不少信心。
两人入城,呈送了军贴,被迎入了州主府。
原来的丰州州主高庆叛走,加入了西河王叛军中,如今暂行州事的,是西丰军驻军校尉,尉迟夜飞。
西丰军,十大边军军团之一,常驻军约九万。统军者为镇将军,有偏将两人,可于战时统军三万。驻军校尉,以练兵为主,等闲无指挥权,设三人,混编练兵。
镇将军在西河王被劫走后,被高庆在宴席中刺杀,从而夺走了两个偏军的指挥权,连带两位边将,一同投效了西河王。
镇将军被刺时,并不在丰州府中,就在当夜,计得的高庆便派人前来诈城,被巡夜的尉迟夜飞识破,并在不久后,收到了将军被刺的消息。
时下丰州城内还有一支军队,三名驻军校尉当即组织守城,并飞马快报皇城。
一个月的时间里,丰州七县先后沦陷,丰州城却已击退了三次大规模进攻,数次向将军府求援,迟迟没有援军。
尉迟夜飞也明白,局势的紧张不仅在丰州,幽、云、明、群、利等河北五州,战况更是惨烈。西河王本人,正于明州指挥,明州位于京兆正北方,苍河以北,遥控大河两岸战局。
尉迟夜飞热情欢迎了自己十多封求救信换来的援军,让许铎和云逊皆受宠若惊。
但州主府中还未落座,两人便被尉迟夜飞带到了校场,此时,大军还未卸甲,散坐在校场的广场上,尉迟夜飞将云逊和许铎带上检阅台。
“这两位,是快马从京师赶来,来带领大家获胜的,皇上没有忘记西丰军的忠诚和勇敢,派来了他最看重的高才。”尉迟夜飞大声宣布。
军士们阵阵欢呼。
“派肉,禁酒,可饮沙血。”尉迟夜飞高扬着手大呼,现场更热烈起来。
沙血,西原地区的一种地方果汁,有酒味,不醉人。
三名校尉,尉迟夜飞,宋青玉,苏武,连同许铎,云逊,围坐成一个圈子,自烤肉吃。
注意道许铎的疑惑,尉迟夜飞道:“信心很重要,要打胜仗,说两句谎话也是无妨的。”
“是了,那可一定得赢,不然,这锅我可背不动。”许铎笑道。
尉迟夜飞道:“还不错,很放松,搞不好,不是假话呢。”
云逊不苟言笑道:“不知将军,怎么安排我们两个?”
说起来,三人已不是校尉,在第一封求救信发往皇城后,高迈当即便将三人升为将军,没有经过将军府,由皇城直命。
尉迟夜飞嚼着羊腿,宋青玉道:“当下有两个任务,一个是防守,一个是进攻,你们是一起,还是分开。”
“分开。”两人异口同声。
“这么默契,一起不挺好的吗?”宋青玉笑道。
“防守的话,是守住丰州南部的青岚峡,避免被截断丰州与秦州的通路,而将丰州城孤立。至于进攻,是进攻西北的定安县,由高林的二儿子高见驻守。”
听完宋青玉的话,许铎问道:“攻下定安县,守得住吗?”
“不用守住,目标就是高见。”苏武道。
“擒贼先擒王吗?”
尉迟夜飞打了个饱嗝,答道:“提振士气罢了,要是没有援军,丰州打不开局面。”
云逊道:“禁军大部开往云州和明州一带,朝廷打算在河北决战,不让战火越过河南。”
“也就是说,不会有援军吗?”尉迟夜飞问。
“朝廷军令,应该已经说明了吧。”云逊道。
“得到你的确认,我才更有把握。”尉迟夜飞笑道,丝毫不为此埋怨。
许铎问:“既然主要是防守,那么还要进攻吗?”
“当然要,你可以先想个明白,你应该,还能清闲两天。”尉迟夜飞道。
来路上,许铎以为被围的丰州军该是士气低迷,一片愁云的,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整个广场,充斥着欢笑声,像是在聚会一般。入眼处,却是片片血污,伤残的手脚,背回来的尸体,破败的兵甲。
许铎不由佩服起这位尉迟将军,一个驻军校尉,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愣是稳住了西北,为河北决战拖住了方面。
当篝火渐灭,人流散去,许铎独自站在校场,还有些恍惚。
帝国如何,在一月之间,烽烟四起。自己,如何在几个月里,从一个浪荡少年,到如今需要独当一面。在他还不信自己的时候,却得到了别人的信任。
当你准备了许久,从容应对的时候,危险却迟到,如今仓促,或许只是年轻吧。
云逊不知何时,出现在许铎身旁。
“一路辛苦,还不睡。”许铎道。
“你不也是吗?”云逊道。
“我们不一样,我哪见过这个阵仗,有些恍惚罢了。”许铎笑道。
“跟在云帅身边,不管多危险,我一点都不怕,可现在,让我一个人做,才知道,他身上,承担了多少,借我二十两银子怎样?”
许铎哑然失笑,半会儿才道:“你说话可比你用剑天马行空得多了。”
许铎将五十两银票给了云逊。
云逊将银票揣进兜里,慢慢走开,忽地回头道:“活着回来,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