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啊,我问你,狗和狼的区别在哪里。”
偌大空荡的工厂仓库,铁门紧闭,凉风从窗户细缝破漏中灌入。她站在火盆后低垂着头,这处室内唯一的光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她躁烦。火盆前男人交叠双腿,身体陷入牛皮单人座沙发中背对着她,对她发出疑问。不,是提出要求。
“狗将永生忠于它的第一任主人;而狼却总要露出獠牙展示兽性。”是凝重迟缓的声音,带着裁决般的坚定与不可抗拒。
“哦,还有,”他晃了晃身子:“唯有同族才能激起它征服的欲望,而野兽间互相撕咬喷洒热血的场景,无疑激情四射令人兴奋。”他笑得很夸张,同时双手激动地在腿部搓了搓。
“你看看,他那稳操胜券的野心与势不可挡的锐利双眸真令人厌恶。挑战他,撕碎他,献祭那张毛皮,那必将成为你此生最为华丽的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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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替卡因,为酰胺类口腔专用局麻剂。其可以阻断沿注射部位神经纤维的神经传导,起局部麻醉作用。”——引自网络。
“知安,昨晚又喝酒去了?”郑秀美抓着大把使用过的器械,装在医用瓷盘中从治疗室端出,推开等候室的门,却见有人在休息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她的两只手就在桌下垂荡着,头发蓬乱。
“吵。”崔知安抬起千斤重的脑袋,胡乱抹了把嘴角:“我刚做梦呢郑姐姐,男神才要现身,你就把我吵醒,我都没见着脸。依照我的经验来看,那盘旋着追随我而来的蝴蝶,必将要幻化成人形,芝兰玉树,清洌高冷,惊为天人。”
“说什么呢,修仙小说看多了。”郑秀美好笑道。她在清洁医疗器械,凡有此类需要,先经由手工消毒一遍,再放进医用消毒箱,肮脏带血渍的工具经由她细致的擦拭即刻恢复如新。
宿醉后的崔知安脑晕眼迷,瞳仁既无神采也无焦点,手拖腮问道:“到点了?”
“到点呢,那还没有。”郑秀美优雅蹲下,打开消毒柜门,将清洁完毕的器械装盘塞进消毒柜,最后关上柜门输入需要消毒的确切时间。“但是下午宋院长亲自来给vip客人做治疗,早点准备别出乱子。他可是很严厉的,像你平常一贯的马虎是会丢饭碗滴。”她语调亲切,表情严肃。
“宋院长?”茫然无所知的表情。
“对的,没见过吧,长年在国外。”郑秀美站起,摘下手套,用手指当作梳子替她理了理毛燥燥的头发。
崔知安略有懊恼:“早知道昨天就不喝了,你给我说说,院长什么样?”她好奇着眨了眨眼。
“诶!”郑秀美猛然叫道面显惊讶:“刚你那个词就挺适合,芝兰玉树,清冽高冷,惊为天人!”
崔知安不信,撇撇嘴:“你记得倒是挺清楚,一字不错。”
郑秀美手扶在桌上乐不可支的笑:“我厉害吧。还有呢,他是处女座,你怕不怕。”
崔知安气得使出很小的力气推了她一把:“怕怕怕,我都快吓哭了!得了,我去洗洗脸,死马当活马医。”
郑秀美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唇角牵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宋文朝口腔医院的洗手间,比口腔医院本身收获的赞誉更多。上过电视,被网友发到过网络上引起热议点赞,甚至为了能享受到优质的洗手间服务而放弃原本的预约医院,换到这边来就诊的也不在少数。
地砖壁砖光洁明亮,厕间干燥卫生,洗手池不沾污垢,镜子与水龙头上寻不见一滴水渍。
水流哗哗从水管流出,崔知安盯着镜中的自己醒了醒神。肌白明眸五官清丽,眉间隐现倔强貌双唇色淡显凉薄。
长吁口气,抽了点纸巾将水擦干,挤些免费发胶,抓抓蓬乱带卷的齐肩发,用力瞪瞪眼睛,凑合看。等下再去找郑秀美借个唇膏来涂涂,临时抱佛脚。
“滴滴。群消息。”
“晚上有没有人去闹鬼的医院探险,挖点猛料?”——来自非网络记者群。
崔知安把手机装回口袋,朝前台去。暂未到就诊时间,候诊室为数不少的患者已经在安静等候。那位眼睛很大粉雕玉琢的女孩,平刘海的长度到眼睛上方,依偎在妈妈的怀中,新奇着四处张望。
“看这个人,又喝多了。”高海利懒懒地拿过预约登记,开始核对下午就诊的病人。
崔知安斜靠接待处边沿止不住哈欠连天:“我有点紧张,海利。秀美姐说一会院长亲自来给患者治疗,心怦怦直跳,万一把麻醉打歪了会被请退吗?”
假使如醉鬼一般的女人屡屡被同情,那么她将一直纵容自己,永不知悔改。
高海利恶声恶气地答:“开除拉倒。”
小女孩朝崔知安看过来,手中紧握着的兔子形状棒棒糖不停对着她挥舞。她笑容洋溢挥手回应,满面老阿姨的欣慰状:“下班了没事情做,喝一杯解乏。”一抹忧伤之色随话音划过。
高海利搁下正记录着下午预约卡片的铅笔,将手搭到她手上握了握,以表安慰:“别这样,崔叔叔是大名鼎鼎的记者,居功至伟。因病离世报社还专程在报纸上刊登悼文,大半个城市的人们都了解他的事迹,也算有建树的人物,你就别老伤心了。”
“嗯。”她正想念自己的父亲,他明明还有许多尚未达成的愿望,可是从此有心无力。
“宋文朝院长你见过吗?”高海利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转移话题:“我没见过呢。”
崔知安晃晃脑袋:“没有,不报期待,约莫是个老头吧,秀美姐说他是处女座,有洁癖的处女座。”她强调。
说话间,有名瘦高的年轻男性提着一只深褐色长方形的手提包从电梯口出来,步态稳重走路带风,直直从她们眼前略过,要往里间办公室的方向去。
崔知安一把扯住了他的烟灰色宽松日系西装,解释:“啊病人,你不能过去,你得在外面等,等医生上班了喊号码才可以进去的哟。”
男人斜了斜拽着他的手,转过身。黑发黑瞳,脸型立体鼻梁高挺,眼型内双尾带桃花,容貌极是俊美。
从冷硬的表情猜测并非好亲近的性子,气质深沉忧郁,冷傲孤清,不由得使人联想其是否有拉大提琴的才艺。
等过几秒,不见对方松手。于是把手臂使劲往下一扽,男人不客气地与她脱离接触。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带着请勿接近的劝退之意:“我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