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个百草谷的医仙分别之后,苏让带着智亦往进了上郓城。
此时夕阳已经下沉,上郓城内却无丝毫冷落的迹象,处处灯红酒绿,街上行人仍是络绎不绝,还真不愧是冀州最繁华的一座城。
智亦往平日里鲜少下山,此次来到上郓城也是看花了眼,再加上又是好奇心极重的性格,因此街边有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
不过此时华灯初上,四周围尽是玩乐的人群,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于是苏让也就不用担心会被司察或者剑宗的人看到,二人走走停停,逛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才来到了上郓城内的一家客栈门前。
正要进门的时候,苏让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智亦往:“啊,差点忘了,智大哥这一次下山,带的盘缠可够?这上郓城内虽然仙物价格不高,但是住宿的价格可是不便宜呢。”
智亦往自信地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苏兄弟放心,这一次我啊,把我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带上……”
还没等智亦往说完呢,苏让指了指客栈边上挂着的牌子,智亦往顺着苏让的指尖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天字号每晚十两,地字号每晚八两,人字号每晚五两,通铺每晚三两。
智亦往默默读完了牌子上的字,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在山上每个月都有二钱银子的补贴,攒了这么些年,也不过就攒够了三四两银子,这么看来,就算住最便宜的通铺也只能住上一晚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智亦往此时犯了难,苏让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虽然他比起智亦往的确富裕一些,但也有限,此时身上也就五两银子而已,他也没想到这里住宿居然如此昂贵。
不过转念一想,苏让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毕竟这上郓城是冀州最繁华的城市,又是最大的仙物市场,每日来来往往的客商自然不少,打尖住店便是家常便饭,需求多了,这客栈的价钱自然也就贵了。
正在二人纠结的时候,苏让看到客栈里的店小二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正仰着脖子往门外这边张望,苏让便先将智亦往拉到了边上的一个小胡同里面,想着不如就带智亦往回宋老三家里,两个人挤一挤,总是能凑合几天的。
可是还没等苏让说话,智亦往开口道:“苏兄弟,看你的样子,可是找到了落脚之处了?”
苏让点点头:“嗯,在我们问剑道的联络处——听剑阁的对面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如果智大哥不嫌弃的话,不如咱们……”
“嗨,哪里的话,我还能嫌弃你吗?”智亦往摆了摆手,严肃地说,“苏兄弟,我先说清楚,我可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是爱慕虚荣,但这几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上郓城里面大大小小的客栈走个遍。”
“哦?这是为何?”苏让不解。
智亦往解释说:“这一路上,我其实都在注意打探有关问剑道的情报,结果一路上倒还真探听到不少消息,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是没边没际的胡侃胡聊,但又几次我碰上了一些司察,听那些人聊的意思,好像这一次问剑道被灭,还有什么内情。”
“内情?”苏让此时才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基本都是有意地避开人群,自然也就探听不到什么消息,“智大哥可知道是什么内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智亦往摇摇头,“不过一定有内情,因为那些司察接到的是死命令,只要找到你,生死不拘,但是必须要留你一个全尸,完完整整地带回九州仙盟……”
“我?”苏让大为不解。
“嗯,我听到的是这样的说法。”智亦往接着说,“不过具体到底是为什么,那些人就不清楚了,他们猜测你身体内可能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说不定。”
智亦往说着,上下打量了苏让一番:“想想之前在杨树林里面你那一剑的威力,我现在也感觉你身体里一定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东西……”
“智大哥又拿我开玩笑,别人不了解我,咱们俩打过七个多月的架,你还不了解我?”苏让无奈地说。
智亦往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总之,我是一定要在上郓城的各个客栈和酒馆间好好转悠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那么……苏兄弟比我来得早些,可知道这边有什么当铺,或者铁铺之类的?”
“这样的店铺自然有,而且附近就有一个规模相当不错的当铺……”苏让说着,忽然愣了,“难道说,智大哥准备将龙口枪当了?这可不行,那可是智大哥家传的,怎么可能让智大哥为了我的事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算要当,也是当我的云水剑才对啊!”
“冷静,冷静,苏兄弟,我什么时候说要当了我的龙口枪了?”
智亦往看到苏让激动起来,赶紧安抚,一边摘下自己腰间的百宝袋,一边说,
“我们万仞山有个规矩,那就是非常鼓励弟子之间在平日练功以外的时间切磋武艺,只不过,这种切磋一旦输了,那便要将自己手中的兵器输给对方,我们万仞山的弟子,每个人每年能够在自己师父那里领到十把兵器,若是有人一年之内把这十把兵刃全输光,那剩下的日子便只好跑去支援后厨,没法再练功了。”
智亦往说着,便从从百宝袋中翻找了一会儿,不多时,便从袋子里面抽出一根方天画戟来,递给苏让:“苏兄弟,你来看这戟怎么样?”
苏让接过方天画戟,,虽然这戟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刚接到手上,苏让就被这方天画戟给坠了一下,仔细掂了掂,苏让发现这方天画戟至少有四百多斤重,但是戟本身并不粗大,可见这戟的材料定然不凡。
“这,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怎么这么重?”苏让对于兵器铸炼方面的事情所知还不多。
智亦往卖了个关子:“苏兄弟先别管这戟是什么材料做的,就先估计一下这戟能值多少钱吧。”
这一下可真是难住苏让了,咬着牙想了半天,慢慢吐出了一个价格:“我觉得……大概能当……五千两?”
智亦往点点头:“那就按苏兄弟估的价格来,一会到了当铺,便只当五千两,多一文钱咱们也不要,好不好?”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让。
“智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苏让实在是不明白智亦往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自己估了价格,就要按照自己估的价格当,那当铺的伙计可未必会给这个价格的。
但是又转念一想,苏让似乎明白了,智亦往这话有两层意思:
这价格是苏让估的,那么等这方天画戟当了之后,来赎当的,可就不是智亦往而是苏让了,换句话说,这钱算是苏让从智亦往那里借的,以后还要将方天画戟赎出来还他。
虽然看起来智亦往好像是有点小气了,但是这里面还有第二层的意思,那就是智亦往完全的信任苏让,他相信苏让绝不会让他的方天画戟白白躺在当铺里面,如此也是希望让苏让放宽心,免得苏让会产生什么罪恶感。
苏让此时理清了智亦往的思路,忍不住佩服起来,这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着边际,但心细如丝,洞若观火,当真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于是苏让深深朝着智亦往鞠了一躬,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多谢智大哥成全,那么,咱们就当五千两!”
“哈哈,苏兄弟果然也是个聪明人啊!”
说着,智亦往便将方天画戟先收回了百宝袋,和苏让一起朝着附近的一家当铺走去。
这当铺门脸不算太大,但是门眉上挂的匾额书着三个大字:千鹤当,三个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乍一看这里倒好像不是个当铺,而是个书院了。
一进大门,二人就忍不住赞叹这当铺的装潢十分精致,迎面摆着丈八的条案,两个青花大瓷瓶重重压在条案上,条案后的影壁墙上描龙画凤,绘的是一幅龙凤呈祥图,绕过了影壁墙,又是别有洞天,偌大一片院子,种的是各式各样的花树,一条小路从花丛树丛间穿过,半遮半闭,仔细望去才看到当铺的大厅。
毕竟开的是当铺,门面太寒酸了可不利于生意上门。
智亦往和苏让两人穿过秀美的花园,来到大厅,一人多高的柜台后面此时正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削老头,低着头打着算盘算账,见到苏让和智亦往进来了,只抬眼瞧了瞧,便不再正眼看他们,还是低头算自己的账。
不过也不怪这老头不爱理人,苏让和智亦往不了解,此处千鹤当看着门脸不大,但其实是整个上郓城中数一数二的当铺了,每日来来往往尽是达官贵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价,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此时智亦往穿着一身万仞山的弟子服,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智亦往的地位;苏让这一身衣服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老头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事啊?”老头也不抬头,随口问了一句。
“当东西。”智亦往说着,将刚刚给苏让看过的那杆方天画戟从百宝袋中抽出来,一抬手就将戟扔在了柜台上,“当啷”一声巨响,将水曲柳的柜台砸裂了一道缝隙出来。
“你这小孩儿!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老头看到柜台裂了道纹,站在柜台后差点跳起来,“你知道这台子值多少钱吗?就你这破戟,恐怕还不够赔我这桌子钱……”
老头一边骂着一边看向了砸在柜台上面的方天画戟,忽然愣了,紧接着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只丝绸的长布,慢慢擦拭起了这杆方天画戟,越看越是满眼的惊叹,若不是这戟实在太重了些,说不得这老头还想举起来把玩两下呢。
看到这一幕,苏让和智亦往相视一笑,看来这戟当真是个之前的物件。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头似乎终于看够了,方天画戟也被这老者擦拭得闪闪发光,慢慢放下了丝绸的长布,老头却忽然变了一张脸,满不在乎地说:“五百两,要当便当,若是不愿,那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