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蓝雪山
这里是东盛和突随的两国相交之处,因为常年都被冰雪覆盖,不适合人类生存,所以人迹稀少,站在最高的山巅远远的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无人烟,只有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冰川,像是给这份荒凉披上了几层僵硬的铠甲。
偶尔还会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野兽从山石之间快速掠过,像一股没头没尾的烟云,很快就消靡在无尽的冰川深处不见了。
在冰川这里最让人心生恐惧的除了有这雪虐冰饕的恶劣气候,还有无数神出鬼没的雪狼。
他们经常成群结队,来到冰川的山脚下觅食,在毒泷恶雾般的夜色下闪着为猎杀而翠绿的眼睛,用一排排尖利的牙齿将兽拼命挣扎的身体和着温热的血肉拆解入腹。
然后一哄而散,消失在冰川深处。
这里是东盛国里犯错的奴隶被处罚流放的苦寒之地,也是驻扎在两国边境的军队所在地。
奴隶们居住的草屋离最近的村落却并不怎么偏远,然而在距离人群的五公里外,在众人的熟睡中,一场战争正在酝酿中。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藏在一个凸起的土包背后,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一个被打磨得几乎锋利如刃的树杈子,眼睁睁的看着凶残的群狼将这个刚刚还在挣扎的人一口口的撕开。
她咬紧牙关,拼命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镶嵌似的躲在土包的一侧,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一身粗布麻衣早就脏破的不成样子,长长的头发也脏乱的缕一缕的垂在身侧,只用一根细细的麻绳勉强束着,巨大的帽檐遮住她的半张脸,微弱的月色下,只露出少女死死咬牙的纤弱下巴。
她努力的憋住呼吸,从大石头向外看,肥硕的野狼们饱餐一顿各自摇了摇尾巴悠悠离开,如今残盛无几的尸身旁只剩下一只身形孱弱的小狼,守着一滩血水还在拼命的进食。
月色下落单的小狼锋利的牙齿中咀嚼着一块血肉,它将这一具尸身上里为数不多又最为肥美的血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把长在肉中的骨骼放在嘴里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女孩屏住呼吸,用力的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木棍,从土包外侧缓缓的起身。
那只小野狼也发现了她,却只抬头向她看了看,又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肉。
粗麻布的衣裳胡乱的裹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又瘦又小,像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小狼也许是没有感到威胁,低下头专心的吃自己的肉。
她突然动了,几乎是整个人凭空借力扑了过来,手里死死的握着树杈子,在地上打了个滚,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把就将手里尖利的树杈叉进了小野狼的脖子。
此时的小野狼的口齿中正鼓鼓囊囊的塞着一块血肉,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锋利的树杈子凶狠的扎进小野狼的脖子的位置,她的脸和狼嘴的的距离近在咫尺,甚至还可以清晰的闻到小野狼口齿中的腥臭味,随即,她撒手,像疯了一样抓住小野狼的脖子,将原本捅进去的伤口又撕裂了几分,然后全身骑在小野狼的身上,用她看起来纤弱的拳头一拳又一拳打在野狼的眼睛上,小野狼的喉中还有一块未来得及咽下的血肉,还没有哼唧出声音,就被压倒在地上,后腿抽搐了几下,死了。
微亮的月色下可以看出小狼野的另一条后腿,不知被什么样的凶猛动物咬的血肉模糊,伤口一直到后腿的大腿根处还是皮肉外翻,残破不全,看起来鲜血淋漓又触目惊心。
感觉到身下的小野狼没了气息,女孩这才将树杈子从小狼脖颈上拽出来,一股热腾腾的鲜血随着树叉的移出,呲的一声,向着女孩的脸冲了过去,她眯了眯眼,用手背将狼血一抹,拽拉着野狼唯一一条完整的后腿,向远处的草屋方向走去。
女孩吃力的将死掉的野狼一路拖拽着来到一间草屋的门口,进了门就直接丢下了自己的猎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慌慌张张的去了草屋里间。
这个草屋里设置的非常简陋,最靠里的房间里只有一堆干枯的稻草,稻草上还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女人的身侧燃烧着一把小小的篝火,昏黄色的篝火照亮了视线,也照射出女人清丽的眉眼。
那女孩跪在地上,用自己带血的手一把就抓住女人的手,头上巨大的帽檐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露出女孩一双小鹿般清透又明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盛满无助又悲伤的泪水,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却只能紧紧的抓住那女人的手,口齿不清的哭喊着不清晰的句子:“母,母妃,母妃,我找到吃的了,母妃,你醒醒,吃了肉你就会好了”。
草榻上的女人费力的睁开眼睛,像是张口说了什么,声音细弱又低沉,女孩只好在喉咙里滚动了两下,强迫自己止住眼泪,低头,将耳朵递到女人的嘴边,细细的听着她的声音。
“千灯,千灯,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回到汤城,去找你父王~”
女人微弱的的声音慢慢的于唇齿中消弭,而脸上依旧睁着一双眼睛,毫无声息,又不愿意合拢。
整个草屋此刻便只剩下白千灯一个人,手里还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坐在稻草边发呆。
她起身将屋子里所有的稻草堆积起来,再将那微弱的篝火转移到女人的身边,然后呆愣愣的坐着,过了半晌,抓住女人的手,用尽全力将她的手拂上自己的脸,这才落下泪来。
她哭的隐忍,她在全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那汹涌而出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女人的手。
白千灯觉得此刻如坠冰窖,世间最透骨的冷也不过如此了,她冷的发抖,冷的几乎窒息,母亲原本温热的身体也慢慢的冷的像一块冰,她止住呼吸,咬着牙,钻进女人的怀抱,然后用自己的胳膊拼命的环住母亲的腰,她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企图留住这世间唯一的归宿。
等她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也正是一天中艳阳高照,阳光最浓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