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不多”“我不太会说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会在一开始就对别人说这种话,但我却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确实,是有一些人无法流畅地说话、发声。但是完全不希望别人听自己说话的人,我认为并没有多少。
高任和夫先生[9]创作了许多经济小说,他曾写过一部名为《转行》的作品。《转行》并非小说,而是一部以自身经历为基础的报告文学。高任先生在一流商社工作到五十岁后,从公司辞职,下定决心以写作为生。他采访了许多因辞职、裁员、失业而遭遇生活巨变的男人以及他们的妻子,并将这些信息作为素材,最后整理出版。
我因为某个契机结识了高任先生,先生送了我一本《转行》。看了书名后,我以为这是一本高深的经济学书籍,在收到书之后,有好一阵子没有翻动过。有一天,我翻开了它,被书中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看得欲罢不能。这本书非常有意思,看得我时不时放声大笑。要说它为什么有趣,大概是因为我以前从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原来有这么多不同之处。
书中讲到有一位男士从公司辞了职,之后每天都闲在家中。没过多久,妻子的身体开始出状况,先是起了荨麻疹,而后食欲变差,还总是感冒,长此以往却找不到原因。夫人去看了医生,医生说:
“啊,这个是压力导致的。”
“什么压力呢?”
“丈夫待在家里造成的压力。”
“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吧!”丈夫愤慨万分。然而,对于妻子来说,迄今为止的四十年中,从天刚刚亮到夜深人静之时,丈夫都不在家。自己在家里做做家务,还可以随时和好朋友煲煲电话粥,看看喜欢的电视节目。饭菜也是,不必定时定点费力制作一日三餐,丈夫若是回来得晚,自己在晚上还能出门逛上一逛。但是,自从丈夫辞了职,自己的生活节奏就被彻底打乱了。和朋友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太在意从身边经过、满脸写着“怎么还在打”的丈夫只得草草挂了电话。丈夫霸占了电视,自己也看不了想看的节目。打算出门的时候,丈夫又会跟到门口,问道:
“怎么又要出门?今天要去见谁?几点回来?我吃饭怎么办?”
问得仔仔细细,招人厌烦。
妻子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丈夫:“这些压力表现在了身体上。”
但丈夫也有话要说。辞了职,他才发现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最让自己不满的,就是原来妻子每天都会出门这件事。当然,并不是说妻子不能出门。但自己一直以为妻子每周最多也就出门两次,其他时间都应当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候家人归来。但自己的美好想象却被摧毁了。
采访了这对夫妇后,高任先生开始自我反省。
有一天,高任先生心想,总待在家里也是给妻子添麻烦,于是出门去散步。走到小路口,遇到住在附近的太太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聊天。高任先生看了她们一眼,心想,她们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先生继续闲逛,在附近走了快有一个小时,又回到了之前的路口。没想到,还是那几位夫人,依旧站在那里开心地聊天。
“真是令人惊讶。为什么女人聊天能够永远聊个没完呢?而且还叽叽喳喳的,看着可开心了。聊得那么起劲,怪不得没有精神压力。真是羡慕啊。”高任先生回到家,这样对妻子说道。
“那你们男人也聊聊闲天不就好了。”
高任先生听了这话,无比震惊。就算是让他聊,但男人可做不来这种事情。毕竟,男人们在组织中可是常年接受着“尽量别说话”的洗脑教育。高任先生的夫人接着说:
“不过男人不是还可以喝酒吗。可以去小酒馆啊,或者是有漂亮陪酒女士的酒吧。你们都是在那里发散压力的吧?”
原来误会的根源在这儿,高任先生念叨着。“男人们喝酒,可不是像女人们聊天那样开心的。听下属发牢骚、给领导戴高帽、安慰被降职的同事、为下一次的工作做准备。有时是为了公司里的应酬喝酒,有时则是为了研究策略。可不是傻乎乎地去喝酒买醉……”高任先生这样在书中写道。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和夫人一样,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相信高任先生说的话,但先生的感叹省略中满含迫切,我读罢便放声大笑。原来是这样呀!男人们一直以来都被洗脑“尽量别说话”的呀。之前压根儿没听说过。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听人说过嘴巴越紧的男人越可靠。真是可怜啊。
在这一点上,女人即便是进入了公司,面对各种棘手的工作,多多少少会选择场合及对象倾诉。正因为工作棘手,才更要找人倾诉,消除烦闷。不这样做的话,怎么才能坚持下去呢?
“我第一次见他讲这么多话”
从高任先生的书中,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说话”这件事上,男人与女人身处的环境有着这么大的差异。但是,哪怕是“寡言”的男人,在特定环境下,面对特定的对象,应当也能做好开口的准备。我有这么一位朋友。
“他呀,结婚之前我以为他特别不爱说话,没想到结婚以后,在家里总是说个没完。他比我还能说。我以前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真是被骗惨了。”
我这位主妇朋友,半是开玩笑地对我这样聊起自己的丈夫。
我自己也被吓唬过好几次。
“这次的采访对象,可是出了名的话少,恐怕要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我若是听了这话,总会想要取消采访,赶紧回家。但也别无他法,不,若是带着一脸的不情不愿过去,对方肯定更不愿意开口了,还是稍微热情一点,小心谨慎地靠近对方。结果呢?
“真是难得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个人说这么多话。”
听到在附近参观的编辑同事这样夸奖自己,我不禁高兴得想要跳起来。如果嘉宾心中认为“虽然我不擅长说话,不过对这个家伙,我或许可以多说两句”,那么就没有比这更光荣的事情了。当然,并不是所有嘉宾都会和我交心,但若是说到我的终极目标,我还是希望每一位嘉宾在访谈结束时都能够满心欢喜,在面对我的时候能够不知不觉聊出很多内容,希望他们能够感到开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