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珠帘般淅淅而落,在淡灰的天幕前划开一道裂缝,天空中黑云密布,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林家村中。
“张扬,你快些,抬着他,委实不能多待,万一被人瞧见终是不好。”
“我也想快些,这雨这般大,也不知院长为何非要我们雨夜赶来,委实捉摸不透。”
漫漫长夜中,两名穿着一致的少年抬着一副担架,上头盖着白布,雨水浸透下,血水渐渐渗透而出,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只靠着气味便知,这里头躺着的是具尸体。
“他这般悲惨,家中之人承受不住可如何是好?”身后的少年声音清雅,语气中透着惋惜,他看着白布下的那模糊人影,抓紧了手下的木柄。
“我也不知,这或许,便是命吧。”
那,名叫张扬的少年没有与同伴发表意见,只是加快了步伐,想尽快把人送回家与家人见上一面。
林家村的一户人家中。
“阿音,院中来信说今日你哥便会归来,可为何现在还不见人影,娘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会儿见着你哥哥,娘定是要说他的。”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坐在大堂内翘首以盼,时不时回头看着自家闺女抱怨,可那张因日晒而略显沧桑的脸上却布满了欣喜,足以证明主人此时的心情。
林音抹了把脸,方才烧火时的木灰也随着主人的动作抹了一脸,林音不甚在意,给娘亲紧了紧衣衫,笑着应和道
“一会儿哥哥归来,我定是站在娘亲这边的。”
林家阿爹敲着烟斗,看了娘俩一眼,平日里严肃刻板的面庞也有些缓和,笑着打趣
“你们啊,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会儿林杨回来了别忙着上前嘘寒问暖就好。”
被老头子这般打趣,平日里林家阿娘是要还嘴的,可此时心情好,林家阿娘只是安静地坐着,时不时补着手中的衣衫,瞧着大小,一看就知道做给林家阿哥的。
林音搬来小板凳坐在娘亲的身边,看着那件衣衫,头靠着娘亲的脸上,脸上满是依赖,时不时扯着衣衫,夸道
“这衣衫紧实,哥哥定会喜欢。”
林家中一片温馨,一家三口个个脸上带笑,等着那个今日需归的林家第四口人。
不到一会儿,林家大门被一阵急促的敲打声打破宁静。
林家阿娘听了,眉眼笑开,放下手中的针线,回头对着林音嗔怪道
“你看你哥哥,还是这般性急,都几年不归家也没改掉这般坏习惯。”
林音但笑不语,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待着娘亲开门,想看到那个带着宠溺的少年笑着站在面前。
门一开,张扬和同伴破门而入,他们径直走入大厅内,把担架往地上一放,双双站好,对着林家一家老小抱拳,脸上满是歉意,正色道
“伯父伯母,节哀,这是令郎林杨,我等已经带回,请珍重。”
张扬和好友低着头,像是没胆子接受林家一家的审判,他们恭敬有礼,乖乖站定,像是在等着林家的责骂。
林家阿爹混浊的双眼皆是不可置信,手中的烟斗掉落,啪的一声,不知打在了谁的心间。
林家阿娘站在门口,闻言,脚下一顿踉跄,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林音见此赶忙上前扶着,林家阿娘颠倒着来到担架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虽是不信,可两行清泪已经缓缓流下,随着白布的揭开,那白布之下的面容露了出来,林家阿娘呼吸一顿,软软的倒在了林音的怀中,就连昏厥都皱着眉头,泪怎么都止不住。
“阿娘!”林音怀抱着娘亲,看着哥哥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庞,眼神突然凶狠起来。
“阿爹,你带着娘亲进去,我来同他们说。”林音以公主抱的形式把娘亲交到阿爹手中,林家阿爹看着儿子的面容,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眼中的光华消失殆尽,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林家阿爹抱着自家婆娘来到了内室。
“我哥哥是因何而没?又是被谁所杀?”林音看着二老的身影走近里间,猛的转头看着二人,她的眼神凌厉,犹如阴间来的恶鬼,刀刀剜肉般射向张扬两人。
张扬和好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张扬稳了稳心神,拱了拱手,回道
“不知何人所为,只知那日有人把林杨的尸首放在武院门口,院中扫地仆人看见抬了进来,林家阿妹节哀顺变,日后查出凶手,我院比为林杨讨回公道。”
林音闻言,嘲讽一笑,姣好的面容上是狠厉之色。
“查出凶手?呵,我哥哥没了,你们告诉我连凶手是谁人都不知?这就是你们武院的作为?你叫我如何相信?叫我家人如何相信?”
林音不愿听这等废话,一个瞬移来到两人的身前,她抬手一爪抓住张扬的脖间,缓缓将人抬起,那眼中的血色浓得像婚宴的正红,妖艳极了。
“你快快放手,我们皆是武院特长生罢了,没有权利过问,就连丙级任务都不曾参加,我们并不知你兄长为何而死,你快放手,张扬快不行了。”张扬好友李琦抓着林音的手想救下好友,奈何他用力全力却是不能撼动女子分毫,一时有些着急。
林音的眼神很癫狂,看着张扬像是看着一具……没有温度,像个没有人情的机器。
“阿音,住手,爹爹不想看到这样的你。”林家阿爹从内间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掐着人不放的林音,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一瞬间就把林音拉回了现实。
林音松了力道,把张扬缓缓放下,回头,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苍老身影,眼里蓄满了泪水,像个孩子般,委屈得很。
“爹爹,哥哥没了,阿音好难过。”
闻言,林家阿爹再也绷不住脸,泣不成声,他上前抚摸着儿子的脸,第一次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可那个记忆中,小心抓着自己衣袖撒娇的孩子已经没了呼吸,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咳咳咳……”张扬得了自由,看着林音的眼神带着恐惧,他往好友的方向退后两步,慌乱地说了句告辞,拽着好友匆匆离开。
林音看着地上的林杨,回忆着兄妹两的点点滴滴,有在一起时抢糖吃的画面,有生病时哥哥彻夜照顾的画面,以及那个站在家门口微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笑着说要赚银子回来孝敬爹娘的画面,一幕一幕,像电影般重放。
“以我林家第二十八代家主之血祭奠,真相尽显,吾辈来世轮回,永不为人。”林音眼角流着泪,手指轻轻一划,在手心画了个符,一掌打向林杨的身上,林音周身暗流涌动,林家阿爹见此,眼中不忍,却又不愿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只能强忍着撇开了头,不看林音。
林音符咒一摁,林音和林家阿爹的眼前浮出一副画面,是林杨死前的画面。
画面中的林杨似乎是在执行任务,一身黑衣来到了一处院中,他动作轻巧一瞬间就躲过了侍卫的排查。
他从怀中掏出地图,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往南方的一处别院走去,黑暗中,他潜入房间,掏出匕首,缓步接近床榻,走近俯身一刺,捞了个空,林杨脸色一变,知道中了计,想转身离开,从屋顶上跳下一人,两人展开了殊死搏斗,一时间难分难舍。
林杨想逃,并不恋战,然,对方并不想放过他,黑暗中,两人的身影在小小的屋子里打斗却是看不清面容,只知道对手似乎玩腻了,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武器,短短小小的,并不真实,林杨没见过,一声巨响冲破天际。
“嘭……”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林音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紧紧掐着手臂才能抑制颤抖的身体,这声音——是枪声。
怪不得,怪不得,林杨身手那般好却再也没有回来,怪不得啊!
林音踉跄了几步,睁着大眼睛,眼睛苦涩都不想眨,她想知道,想知道凶手是谁,想知道,为何在这落魄的古代会有枪?
可纵然在这强大的期盼下,画面里却只有林杨的倒在血泊和惹来的一大批侍卫,那个凶手始终隐入黑暗中,瞧不清面容,往后的画面里有些凄惨,林音不想看下去,可林家阿爹睁着混浊的双眼按住了林音的手,随着画面的播放,林杨的身体被人用一百零八刀,划破身体,血肉模糊,皮开肉绽,那个小小的枪口子却隐藏在这血肉模糊中,不被人察觉,待到血流干被人抬到了武院门口放置。
林音看着看着,口中一股腥甜,一手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家阿爹大惊,把女儿的身体揽入怀中。
“阿音……”
林音绽放了一抹虚弱的笑容,嘴角的鲜血滑到脖颈,眼中满是坚定地看向地上的哥哥。
“阿爹,我会为哥哥报仇,你和娘等着阿音,阿音说到做到。”
说完便昏睡了过去,林家阿爹揽着女儿的身体,感受着温度,铁骨铮铮的庄稼汉大哭出声,这声音悲切,带着隐忍的疼痛。
林音因着符咒,在家里躺了足足五天才修养好,带着爹娘的嘱托和哥哥的入校帖子,来到了这所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启国传说——武院。
门口站着两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服装,看到林音时,皱着眉头上前驱赶林音。
“这里是武院,不收女子,快回家相夫教子吧,女子皆是无用之辈,这里可不是你呢这种人可以进的。”守门之人有些倨傲,眼比天高,伸手就想推林音。
林音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蝼蚁身上,她抓着那人的手轻轻一捏,那人就疼得弯了身子哀嚎。
“去告诉你们院长,林杨的妹妹来了!”林音冲着另一人道。
那人见此,也不敢轻易践踏,匆匆去请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