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莺雪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说道：“我跟你从头说吧。我们鞑靼自我太爷爷开始便十分仰慕汉家。听我父亲说，我太爷爷自小便受家族迫害去大周避难，后来才回来继承汗位。自那之后，我太爷爷立下规矩，凡是要继承汗位的，都要去大周游历一番。”
冯翰远听罢，觉得这蒙莺雪的太爷爷说的游历绝不是简单的游山玩水，他所仰慕的恐怕不仅是汉家文化，还有这万里江山，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也是为了让后人保持同样的野心。如今这野心已经传了四代，可想而知鞑靼比北俞要可怕多了，想到这，冯翰远说道：
“原来如此。想来你哥哥去大周不是为了去长见识，肯定还有更现实的目的，为什么你哥哥会带着你一起呢？”
蒙莺雪说道：“这还得从我母亲说起。我父亲年轻时在朔州认识了我的母亲。”
“你母亲姓蒙，是吗？”冯翰远问道。
“嗯，所以我们兄妹的汉人名字都随了母亲的姓。”蒙莺雪说道，“我和哥哥都是出生在朔州，我出生不久之后，父亲就回到鞑靼了。我们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
“为何你父亲不带你们一起回来呢？”
“父亲说族里的人不同意他娶一个汉人女子。那时我们也太小，父亲也事务繁忙没法照料我们。”蒙莺雪说道，“按我们鞑靼的规矩，没有子嗣就不能继承汗位，那时我父亲只有哥哥一个儿子，所以后来父亲就把哥哥接回了鞑靼，剩下我与母亲相依为命。”
蒙莺雪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后来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和哥哥来接我们，说他已经继承了汗位。那时的母亲已经心灰意冷，不想跟父亲回去，就只是让父亲把我带走了。”说着说着，蒙莺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冯翰远看着她默默的流泪，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蒙莺雪又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母亲。所以后来哥哥要去南方的时候，我就缠着他，让他带我去找母亲。”
“怪不得我感觉你更像是我们汉人女子，不像鞑靼人。”冯翰远说道，“那你们找到了吗？”
蒙莺雪道：“没有。我们到了朔州之后，母亲已经不在原来的住处了。我们又打探了许久，有人说在六年前，我母亲回了娘家，后来一家就都消失不见了，从此没有了任何消息。”
“突然不见的，一起？”冯翰远觉得有些奇怪。
“嗯。我们问过当地的老人，他们说当年我母亲是和父亲私定终身的。我被接走之后，六年前我母亲孤身一人回娘家请罪，然后第二天整家人就不见了踪影。”
冯翰远道：“没留下什么痕迹吗？那真是太奇怪了。”
蒙莺雪道：“我去看过，房子都还完好，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屋子和院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他们被人掳走的，还是自己逃走的。”
冯翰远又问道：“你母亲没留给你们什么物件吗？”
“有啊，就是那个荷包，她亲手绣的，我回鞑靼之前她交给我的”，蒙莺雪说道，“她告诉我过了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才能打开。”
冯翰远问道：“所以你娘没死，是吗？”
蒙莺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共去找过两次，都是没找到。”
冯翰远想了想，又说道：“你娘留给你的荷包，一定是很重要的线索，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蒙莺雪道：“母亲的话我一定会听的，她让我什么时候才能打开，肯定有她的道理。”
“你母亲亲手绣的荷包，上面竟然绣着恒山派禁地的标识”，冯翰远说道，“可见她与恒山派一定有渊源。”
蒙莺雪有些不解，说道：“我娘是朔州人，离石塘岭那么远，家里又是世代经商，怎么会和他们扯到一起？”
冯翰远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的荷包里有答案，你就不想打开看看吗？”
“不要”，蒙莺雪捂着腰间的荷包说道，“我娘说一定要等我过了十七岁生日才能打开，还有三个月就到了，谁说什么也没用。”
冯翰远见她神色极是认真，也就没再纠缠，只是把她刚才说的话又从头梳理了一遍，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忽然，冯翰远想起了还在宣府的阿尔木亲王，于是问蒙莺雪：“你认识你们鞑靼的阿尔木亲王吗？”
“当然认识，他是我大伯。”蒙莺雪说道，“听哥哥说，他带着族人逃到大周去了，他现在还好吗？”
冯翰远道：“他和族人都很好。你这个大伯对你好吗？”
蒙莺雪道：“大伯对我很好。我还有几个叔叔，他们就很不喜欢我。”
“这是为何？”
“因为我娘是汉人”，蒙莺雪说道，“我父亲喜欢汉家的东西，我大伯虽然没那么喜欢，但是也不排斥。而我那几个叔叔，对汉家的东西极其厌恶，自然也就不喜欢有汉人血脉的我，尤其是我四叔，凶神恶煞的，每次看到他都没有好脸色。”
冯翰远道：“听你大伯说，宣府一战之后，你们发生了内讧。”
蒙莺雪道：“没错，我几位叔伯和我父亲起了冲突。四叔先发制人，带着亲兵包围了父亲的主营。”
冯翰远道：“你那时候和你哥哥在一起，是吗？”
蒙莺雪道：“是啊，若是我当时在父亲身边，只怕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了。”
“后来你哥哥平息了叛乱，继承了汗位，是吧？”冯翰远问道。
“嗯，哥哥说，他赶到时，父亲已经重伤不起。”蒙莺雪低着头说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父亲去世后，哥哥当了大汗，大伯带着族人逃到了大周，几位叔叔都被处死了。”
冯翰远看着她可怜的小模样，温柔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蒙莺雪叹了口气，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么多。你明明是我的敌人，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很亲切，很熟悉。哥哥一直都是一副冰块脸，当了大汗之后就更没空理我了，这茫茫草原的，都没人能陪我说说心里话。”
冯翰远心里一阵感动，道：“姑娘放心。你今日所说的话，出自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蒙莺雪脸一红，又低下了头。
冯翰远又问道：“你今天到这来，是只想跟我说说话吗？”
蒙莺雪猛然反应过来，说道：“糟了，光顾着跟你聊天了，我是来救你的！”
冯翰远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甚是好笑，说道：“救我？你怎么救我？”
蒙莺雪说道：“我的侍女在外面，我让她带了我们鞑靼人的衣服，你快换上，我带你逃。”说完就要起身去拿衣服。
冯翰远一伸手把她拉住，说道：“我不想逃，你别费心了，坐下再陪我说说话。”
蒙莺雪急道：“不想逃？那油锅马上就烧热了，你不怕？”
冯翰远笑道：“你说我怕吗？”
“也对，”蒙莺雪想了想，说道，“你武功那么高，你要是自己想逃，谁也拦不住。”
冯翰远道：“我根本就没想逃。你哥哥不会杀我的。”
“真的假的？”蒙莺雪问道，“我看外面真的支了一口大锅呢。”
冯翰远此时又想逗逗她，问道：“他要是真的想杀我，你会不会保护我？”
蒙莺雪又捶了他一拳，说道：“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哥哥真的不会杀你？”
冯翰远道：“我是来跟他议和的，他现在不过是找个借口腾出点时间，好好想想利弊。”
蒙莺雪道：“我知道你是来议和的，可是万一哥哥不愿意怎么办，正好杀了你给阵亡的鞑靼人报仇呢。”
“不会的，”冯翰远说道，“你哥哥精明的很，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这时候，蒙天烨的声音在账外响起：“看来你是吃定我了。”说着，人便进道了账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