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话音刚落,以亚希达尔为中心,四周的虚空中伸出了数根锁链,上面缠绕着蓝紫色的雷霆,甚至有电花破空的声音传来。锁链深深地嵌入四周的地面,蓝紫色的光芒勾连融合,很快在亚希达尔的身下形成了一个两丈直径的圆形魔法阵。
由于亚希达尔被作为魔具的金属瓮保护着,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被锁链上携带的雷霆之力灼伤,但随着法阵力量渗透进翁的内部,他感觉到瓮内的液体越来越热,就像是被煮沸的燃油,滚烫的触觉让他疼地惨叫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从瓮内出去,却被金属的盖子牢牢限制住,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麻痹了,然后连稍微抬一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了。
疼痛不断积累,从皮肤到肌肉,从四肢到内藏,他明明想要逃离,却只能无力地默默承受。
这股疼痛愈演愈烈,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尖锐的刺痛感从尾椎骨一路直攀上小脑,然后在大脑内炸裂,他再也忍受不住,用尽全力嘶吼着,挣扎着,哪怕是一刻,不,就是一秒钟的缓解也行,他感觉自己被撕裂了,虽然精神异常清醒,身体却无比痛苦,偏偏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小声地不断呜咽。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刑罚,精神仿佛同肉体割裂成两部分,却又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默默承受着一切,直到最后就连小声呜咽的力气也没有了。
因为刚才的奋力呼号,他的声带受到了不小的伤害,麻木的身体也愈加疲惫,他的脖颈无力地低垂在一边,像极了奄奄一息的小兽,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脸色苍白得吓人,毫无疑问,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艾琳娜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站在法阵的边缘,正竭力用自己的力量控制着法阵,她的额头也被汗水打湿了,控制超过自身的力量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愿意看到法阵中心那个孩子痛苦的表情,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冰冷自己的心,冷静地面对一切。
不过,如果非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么无疑一定是后悔了。
她并非“沉眠之地”真正的主人,也并非亡灵生物,她只是凭借“守墓人”的身份调用很早之前就存在在这里的一部分力量而已,只是因为这股力量的等级非常高,即使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其限制在一个安全的程度,而这,是她没有料到的。
她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就很可能会伤害到亚希达尔的生命,所以治疗必须在那之前停止。但是她不甘心,一个无法修习魔法和武技的身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承受“守墓人”职阶所带来的力量。
预言中的那个“身具光与暗,生与死力量的人”她等到了,可是她还要为此等待多久的时间?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初次来到沉眠之地的那一天,那是她整个生命中最不愿回忆起的禁忌。
那一天,暗沉的天空飘摇着豆大的雨滴,泥土染满了暗红色的鲜血,鲜红的火焰四处飘扬,所过之处,满目橙红,除了哀嚎和呻吟,剩下的就只有飘散在风雨中的灰烬。
那时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全身的血液马上就要流干,即使血液燃烧产生的红莲燃尽了触目所及的一切,但是只有她知道,失去了全身血液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知道赛里斯是否还活着,但是,她已经尽力了,真的尽了全力。
那些比最珍贵的红宝石还要耀眼的火焰是她燃烧生命的证明,作为红龙一族异类存在的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战斗了,她想再见一见那个任性妄为的弟弟,想再一次在和金穗长满的山丘打滚,可是她知道,在鲜血流干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真可笑,明明是因为想要保护弟弟才带他离开的红龙一族的,却亲手把自己连带着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一起推上绝路。
恨吗?不,她只是遗憾,明明那些最不容易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却还是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她踉跄几步,随手捡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骑士长剑,艰难地撑起站立,然后闭上了双眼,狠狠地把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嵌入到自己的腹部之内,鲜血喷涌而出,巨大的红莲燃烧的更加猛烈,吞噬着视野所及的一切。
艾琳娜杀红了眼,不知疲倦,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火焰的温暖,她只能感觉她的敌人在不断减少,只能感觉到逐渐冰凉的身体,以及感觉到生命从身体中流失的颤栗。
终于,最后一个敌人也死去了,可是她也会死吧,只是,这……就要死了?真可惜啊……
最后的一刻,她狼狈地摔倒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泥水糊住了她的眉眼,雨声渐行渐远,身体内部的疼痛也逐渐消失,她像是一个局外人,逐渐地远离整个世界。
这就是死亡?可为什么心中的不是恐惧,而是满满的遗憾呢?
“哎,真是遗憾啊,能够绽放红莲的红龙就要这样死去了”,突兀的声音在艾琳娜的脑中响起,像是直接在用意识交流,这种感觉让她感觉非常奇妙。
“你是谁?怎么会没有被我的火焰烧死?”
“你的火焰之莲并没有完全绽放,它们还不能伤到我,你太小了,灵魂不足以点燃那朵危险的花,所以,作为代价,你就要死了”,沧桑的声音古井无波地阐述者事实,它静默了一瞬,然后娓娓说道,“不过,你的遗憾,我可以帮你,只要我们做个交易。”
“是啊,我就要死了,我已经不怎么不疼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但是我觉得很累,就让我这样沉睡下去吧。”
“那你的遗憾呢?你的弟弟呢?”,那声音依旧低沉,像是浓缩了千万年的时光,
“对,我还要保护我的弟弟,可是我真的好累”,所以就这样吧,敌人都死了,赛里斯应该也会安全的,她虽然没有赢,但至少也没有输得太难看,她并不怨恨,只是太累了,不想再挣扎。
“用你的自由来交换生命,作为我的守卫者,我将给予你平静”,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充满了诱惑。
“用自由交换生命,你是恶魔?所以要禁锢吞噬我的灵魂?”,艾琳娜陡然提高了音调。
“不,我并非恶魔,虽然你的灵魂非常漂亮,但是我并不打算吞噬它,美丽的事物是需要珍藏的。答应我,你和你的弟弟就都可以活下去,而且,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身具‘光与暗、生与死力量的人’,当他代替你成为守护者的那一刻,你将重新获得自由,这是未来,也是命运。”
“命运么……”,艾琳娜沉静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亚希达尔,她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得了,只知道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无法离开现在所处的这个牢笼。
她等了无数的岁月,虽然有赛里斯和维塔的陪伴,但是她依旧觉得寂寞,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是她一定要重新获得久违的自由,而现在,自由就在眼前,所以她绝对不能让亚希达尔就此死去。
艾琳娜调动“守墓人”的权柄,想要把那股针对灵魂的力量返还回去,可是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她失去了对那股力量的控制。
越来越多的力量顺着锁链汇聚到此刻的实验室,凝聚,压缩,将亚希达尔包裹成了一个黑色的巨茧,那力量古朴雄浑,让灵魂都颤抖不已。
“停下来,你要害死他么?他只是一个孩子,根本就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艾琳娜抬头对着虚空的方向咆哮,她想要上前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是她根本就无能为力,因为她连接近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待在原地尽力维持着逐渐脱离控制的法阵,希望以此减轻亚希达尔所承受的负担,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紫黑色的力量从虚空中不断地汇聚,实验室也弥漫起黑色的雾气,就连包裹着亚希达尔的黑色巨茧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一阵“乒乓”声,那是魔纹绘制的金属瓮在这股力量的碾压下碎裂成尘埃的声音。
突然,巨茧一阵颤动,一双黑色的翅膀从黑茧伸了出来,将包裹在身上的黑色力量割裂成几块,但只是一瞬,那力量就很快地顺势化作几条水桶粗的圆环环绕起亚希达尔。
亚希达尔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那翅膀也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耷拉在他身后,像是随时会被折断似的,很显然,这是翅膀受到了很重的伤害的缘故。
“亚希达尔”,艾琳娜大喊出声,右手幻化出火焰,手指成爪向着他扑去,想要将他从力量的漩涡中夺回来,却被黑色的环带弹开,重重地砸在一旁的石墙上。
紧接着,法阵应声破碎,光带更加地狂乱起来,肆无忌惮地在四周疯狂地飞舞着,任何被光带扫到的物品都会在一瞬间支离破碎,就连整个实验室也摇摇欲坠起来。
他们会死在这里么?以这么一种滑稽的形式。开什么国际玩笑!
艾琳娜双手握成拳,目光灼灼地看着亚希达尔,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闭目的亚希达尔睁开了双眼,那眼睛黑得深邃,像是深渊的入口,却没有半分光彩,沉寂地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一团黑色的光球从他的左眼缓缓溢出,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个黑洞一样的存在,将环绕在亚希达尔身上的所有黑色力量都吸了进去,只几个呼吸,混乱场面就安静了下来,而光球则再次飞回到他的左眼之中。
艾琳娜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受到了很重的内伤,想大喊叫谁来帮帮忙,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开口。她咬紧腮帮,一丝血腥气息被她用力地咽回到肚子里,然后快速地扑上前,抱着亚希达尔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