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虫,是老虎在民间的俗称。在这个时代,生态环境还没有遭到人类文明大规模的破坏,尤其是在西河苑这样远离农耕区的地方,茂密的丛林和起伏的山峦几乎还完全处于原始状态,正因为人迹罕至,这些地区也就成为了鸟兽们栖息繁衍的天堂,在这里,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主宰着一切,而老虎,便是这丛林的绝对王者。
如今西河苑每次围猎之时,都会有数百骑兵负责护卫警戒,之所以这般兴师动众,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在这一带经常有老虎出没。当年刘焉初建西河苑,只带十余骑前往行猎,就曾经被一只突然窜出的猛虎突至鞍前,若不是当时随行的张任及时出手,将猛虎击杀,恐怕他早已被伤了性命。从那以后,每年行猎的护卫人数便再也没有低于百人。
行猎队伍的规模变大之后,之前频繁出没的老虎便渐渐从西河苑销声匿迹,便是这些常年留驻在苑内的护卫骑兵们,大多也只是从前辈那里听说过老虎出没的故事,而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老虎,以至于当闷雷般的虎啸从密林深处传来时,骑兵们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满面惊慌的望着带队的什长。
而什长却转头看向寇封,他虽然是这支骑兵小队的头,但寇封却是这次行猎的判官,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一切自然得由后者说了算。
“这个声音……好像是子恒兄去的方向!糟糕!”
寇封经过最初的震惊后,迅速的稳住了心神,凝神细听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了起来。
刚才的虎啸一共有好几声,绝对不是同一只老虎发出的,而吴班的身边仅仅只有十名护卫,尽管他本人身手不错,但要面对好几只老虎的突袭,那也绝不是闹着玩的!
“快!咱们去帮忙!”
寇封话音未落,已经一跃而起,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一提缰绳,座下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然后扬开四蹄,风一般的朝虎啸声传来的方向卷去。冯习、傅彤也不迟疑,立即紧随其后。
“看什么看!都随某来!”
什长微微一愣,转头吼了一声,也纵马追了上去。随着这一声令下,纷乱的马蹄声顿时成片的炸响,只在林间的道路上留下一片缓缓飞扬的烟尘。
...。
寇封的判断并没有错,此时此刻,吴班正经历着一场极端险恶的生死搏杀。
跟随他左右的十名骑兵,说起来都算是西河苑的老兵了,但那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一群百战精锐。长久以来,每到围猎之时,他们所做的不过就是跟在这些世家权贵们的背后,撑撑场面、捡捡猎物罢了,闲时更是疏于操练,以至于面对老虎毫无预兆的暴起突袭,许多人当场就懵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张张血盆大口就已经扑了上来。
突然出现的老虎一共有三只,三名反应最迟钝的骑兵首当其冲,成了最早的牺牲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被老虎从马背上扑了下来,嗜血的獠牙深深的咬进了他们的喉咙,三名骑兵当场毙命!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死为剩下的同伴赢得了宝贵的反应时间,骑兵们纷纷跳下马来,结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形阵势,举起手中的马槊朝几只老虎迎面刺去。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三只老虎纵身跃起,在空中划过三道黄色的弧线,带着一阵狂风,朝迎面刺来的马槊猛扑过去。
“咔嚓!咔嚓!”
“哇呀!哇呀!”
出乎意料的是,老虎们并没有直接扑向闪动着寒芒的槊尖,而是在半空中猛地?动沉重的虎掌,随着几道凛冽的劲风,几杆马槊如同脆弱的麦秆一般齐齐断裂,随之而来的巨大力道丝毫不减,直直撞向了骑兵们的胸膛!围攻的骑兵们遭此重击,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一个个都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倒飞出去,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运气好的尚在痛苦的挣扎、呻吟,而运气差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瞬间没了声息,只有身下殷红的血泊还在蔓延。
“啊——”
“咻——”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支锋利的羽箭带着锐啸离弦飞出,瞬间撕裂了空气,化作一道银光,扎进了其中一只老虎硕大的脑袋。
“嗷——”
那只老虎吃痛之下,竟然也人立而起,疯狂的扑腾着前爪,想要拔掉那支扎进他脑袋的羽箭,然而却只是徒劳而已。剧痛中,体力像流水一般迅速从它的体内流走,很快,这只片刻前还凶猛异常的庞然大物便重重的扑倒在地。
“死——”
吴班一击得手,顺手将马槊一抽,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双手紧握着马槊,奋起全身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另一只老虎的背脊刺去。
身如疾风,势如闪电!
若是人类,只要不是绝顶高手,在这样凌厉的一击之下,可以说是断无幸理!
然而很不幸,吴班的对手是眼前的这只老虎,深入血液和骨髓的野性和爆发力,让它在那一瞬中的一瞬,做出了针锋相对的跃扑动作!
“嗬——”
“噗——”
身在半空,吴班已经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动作,手中的马槊没能刺中原本瞄准的虎头,而是直直贯穿了老虎的前掌,余势不减,又深深的插入了地面,露出大半截槊杆!
正在猛扑中的老虎被马槊扯住,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顿,正好和吴班撞在一起,一人一虎同时落地。
对吴班来说,这一撞实在够呛,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壁,五脏六腑都痛得透不过气来。然而也正是这一撞,刚好救了他的小命,让他在那一瞬间,险险的避开了另一只老虎从侧面袭来的一爪。
“咳咳!”
吴班忍着剧痛,勉强打了个滚,顺手从地上捡起刚才被他扔掉的雕弓,还没等他喘口气,那只偷袭落空的老虎已经再次扑到眼前!
吴班下意识的侧身闪避,但却还是稍微慢了半拍,肩膀顿时被锋利的虎爪划出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嗬啊——”
在剧烈的疼痛刺激下,吴班趁着老虎前扑之势未尽,一个翻身,将手中的雕弓套向了它的脑袋!
“嗷——”
半月形的雕弓牢牢地套上了老虎的脖子,老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疯狂的摇着脑袋,用爪子挠着脖子,想要将这烦人的东西摆脱掉,然而还没等它成功,吴班已经奋身一跃,骑上了虎背!
“给我死——”
吴班目眦尽裂,一声狂吼,双手抓住雕弓,反向猛然搅紧!
韧性十足的弓弦陡然收紧,像是一条锋利的铁丝,深深的勒进了老虎的脖子,淋漓的鲜血顿时透过斑斓的皮毛渗了出来。
“吼——”
老虎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咆哮,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弓弦的束缚。吴班哪里肯给它机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上青筋条条暴起,只管使尽平生气力往后猛勒!
过了好一阵,老虎剧烈的挣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只见它翻着白眼,伏在路边的尘埃里一动不动,脖子下面早已血流成注,只有口中尚还喘着一丝微弱的余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呼——”
吴班此时也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长出了一口气,一个轱辘从虎背上滚了下来,仰面躺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嗷呜——”
还没等他把气喘匀,一声巨大的咆哮忽然在耳边炸响,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瞬间让他的心跌入了冰窖!
“糟了!”
吴班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想要翻身躲避,然而早已精疲力竭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刚才那只被他钉在地上的老虎,挥舞着残损的前掌,张开血盆大口,迎面扑了过来!
“子桓莫慌!寇封来也!”
就在吴班闭目待死之时,一个高亢的声音陡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利器破空的长长锐啸!
“咻——”
“噗——”
“嗷——”
凌空而至的三杆马槊,瞬间飞越了数十步的距离,挟着凌厉无比的冲势,直直的贯穿了老虎跃在半空中的身体!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悲啸,老虎庞大的身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竟然改变了轨迹,重重的朝右边摔落,轰然激起一片尘土。
“咳咳……时运不济啊,打个猎而已,居然又欠你一条命了……”
吴班艰难的从地上撑起身来,望着正下马朝这边走来的寇封,露出了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