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窗外声,烛影照梦魂。
苏满舟抚平檀木桌案上的一副画,然后拿起一支毛笔蘸了点墨,思忖了良久,才下笔。
夜晚的烛光斜入窗棂照在他的侧脸,容颜愈发美得不真实。
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尊主,风大人来了。”
“进。”
风暮迟进来就看到他拿着那副画在欣赏,然后看了一会儿挂在了墙上。
不过却是多了一行字。
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
“这副画终于临摹好字了?”风暮迟看了一眼,将门合上。
苏满舟回过头,收拾着案桌,边问她:“西岐那边怎么样了?”
“已准备好,等你一声令下,就可从瞿临大举进攻,不过...”风暮迟迟疑了一下,继续道,“瞿临王的兵力,是否要收为己用?”
苏满舟想起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们的已经够了。”
“.....还有,李忠耀和李子恒救出来没?”苏满舟突然问她。
风暮迟压下心绪,“暂未。”,似是还想说什么,她双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是没有,还是不想?”苏满舟阴沉沉的盯着她。
风暮迟轻笑一声,“我怎敢?”为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怕是也只有苏满舟了。
“你就这样把瞿临王放回去了?不怕他坏我们事?”风暮迟看着墙上那副画,脸色慢慢垮下来。
苏满舟道,“没事,如今李晋不在他身边,他还能依靠谁呢?”本想着把李晋弄走,他就只有自己了,可是苏满舟太小看他了,有些事,他总会知道的,本想着等事成之后再告诉他,可是,他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风暮迟不想听他说这个人,“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嗯。”
待她走后,苏满舟拿出了许久没用的琴,他突然想到乐杉,在他来京城的无数个日子,是那个女人如母亲般照顾着自己,教他弹琴,写字作画。
后来才得知她心悦之人跟那个人之间有联系,这让他欣喜不已,这样他就可以更多的接近那个人了。
在乐杉身边一待就是十年,那个人负了她,娶了别的女子。
“世间情大抵如此薄凉吧。”苏满舟那时看着她道出心声,他不相信人心,不相信会有人把自己的一整颗真心交付给另外一个人。
乐杉那天画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妆,告诉他,“满舟以后若遇到心仪之人,切不可负了她。”
“会吗?”他问道。
乐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满舟会遇到一位良人的。”
乐杉让他去替自己送了一封信给那个负心汉,等他再回来时,只看得满目青苔上皆是腥红血迹斑驳。
人世间情爱大抵不可触碰,所以,他不敢。
苏满舟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按住太阳穴,眉眼间竟显出一丝疲倦。屋外渐渐下起一场秋雨,淅沥沥地生出凉意。
伴随着雨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苏满舟略带疲倦的眼睑抬起,“谁?”
“尊主,是我。”
听出声音是他的近身影卫,苏满舟让他进了内屋。
那影卫跪膝,抱拳行了一礼,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知到如何开口。
苏满舟疑惑道,“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风大人.....傍晚时分带回了一个人去她的凝霜苑...”那影卫支支吾吾的说着:
“是尊主下午放下山的那人。想来应当对尊主很重要,所以属下知晓了就来通知您。”
苏满舟听罢眼底渗出丝丝寒意,他竟忘了,风暮迟一直对江晚泊有敌意。
手掌重重拍在檀木案几上,震得水墨晕开在宣纸上,苏满舟冷冷的道,“你下去吧。”
说罢就破门而出,消失在暗夜的细雨之中。
那影卫因为刚刚那一掌,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他还是第一次见尊主因为一个人而生这么大的气,暗自为风暮迟捏了一把汗。
越临近凝霜苑,苏满舟揪着的心就越乱如麻,他本想着放他走,不让他在自己身边是对两人最好的,却忘了有多少人想要江晚泊的命。
门被一脚踹开,屋内烛光闪闪,还漂浮着一丝丝草木药香,风暮迟也被吓的手一哆嗦。
“风暮迟,你当我是死的?”苏满舟满脸阴沉,双眼清冷凌冽看向她,“我好像说过,别动他。”
江晚泊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风暮迟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满舟....”,她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找来。
这么重要啊?
苏满舟快速走近,摸了摸他的颈部,确认人还活着时,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又看向屋内的女人,道:“我还从来没有杀过女人,你想做第一个的话,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话间手已伸向她的脖颈,风暮迟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苏满舟!你当真要因为这个人毁了我们这么多年以来的筹划?”风暮迟颤抖着声音,吼完这句话。
“你忘了母亲大人是怎么惨死的?”风暮迟继续道,“你是要杀了这世界上你最后的亲人吗?!”
是的,风暮迟是他母亲收养的女儿,在他母亲以为自己再不能生育之时,收养了她,可是五年之后却意外有了苏满舟。
苏满舟闻言果然松开了手,“阿姐....能不能,别伤害他。”,他垂头,以前的时候,他觉得这世界上,只有风暮迟和乐杉,是带给他温暖的人,后来遇到了江晚泊。
“五日之后开始行动。”风暮迟道,“你应该知道的,因为他,我们延迟了整整半年时间。”
苏满舟点点头,然后走近床边,抱起那人正欲离开,风暮迟的话又传入耳畔:“你给他下牵丝情蛊,就不怕他有朝一日知晓了,恨你吗?”
苏满舟浑身一怔,抱着人的手微微发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早就恨了,再多恨一点也无所谓。”
然后向着门外走去。
在门口等候的赤鹰战战兢兢的看了他一眼,道:“尊主...下雨了,我给您撑伞。”
“赤鹰,这次事情我不追究。”苏满舟停顿住,朝他看了一眼,“别再有下次。”
苏满舟朝着自己的别院走去,“还有,你应当知道这斋月阁的主人是谁,该听谁的命令。”
赤鹰打伞的手僵硬住,在他身侧都能感受到高冷的寒气,“是!属下知错!”,他奉命去抓江晚泊回来时就知道会这样,可是是风暮迟让他去的,那个人....大概是心甘情愿吧,他就在暗处默默看着她就好了。
“你虽是风大人的侍从,可还是归属斋月阁,她的其他命令你都可以遵守,但江晚泊,不是你能碰的。”苏满舟的语气依旧冷冷清清,这是底线,“风暮迟也不行。”,谁都不可以碰江晚泊!
赤鹰颔首,将他们送至房门口,看着苏满舟进屋,他才松下一口气。
人啊,一旦有了软肋就不行。
赤鹰想着,他...也是。
他刚刚准备走,就听到屋内传出苏满舟的声音,“他为何睡过去了?”
赤鹰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答:“是风大人调制的沉睡香。”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尊主放心,对身体并无大碍....风大人她,她知你看重瞿临王。”
她知你看重江晚泊。
苏满舟悬着的一颗星复又落下,“知道了,你回去吧。”
夜雨浇熄了一整天的烦闷心情,看着塌上躺着的那人,苏满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