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梅花开枝头,随风簌簌摇曳,却是顽强如松青,粘于枝间不想松手,屋内放着炭火,不至于在这临北之地的京城那么寒冷,饶是如此,江晚泊还是觉得甚是严寒,手中是李晋前些日子给他买的小暖炉,“幸好。”
对面人闻言一愣,伸出手给他沏茶的手也抖上了一抖,但还是稳住了身手,沏好了一杯龙井茶,白玉瓷杯白气缭绕,“王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江晚泊拿起那盏瓷杯,放于唇边吹气,“李师爷,赴宴一事你怎么看...恐怕不简单。”江晚泊静坐着,饮尽杯中茶水后目光自对面的李忠耀身上一扫而过。
片刻后才继续道出了声:“你也知道我父王...想必,是要将我们这些诸侯郡王手中的兵权一一剥削了。”江晚泊不怎么了解他这个父王的品性,幼时自己就被送往了封地,而他的父王不知从何时起,再也没有一点君王的样子,近几年越发荒诞无稽,而在天下人眼中,他只在乎自己的江山。
李忠耀闻言,叹了口气,“近些年陛下越发肆无忌惮,南阳王府因不服从调遣,上个月....被满门抄斩。”
江晚泊听闻愣住,这件事他倒是没听说,忙凝神问道:“李师爷此话当真?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照理说偌大一个王府被灭,应当会传出什么的,怕是陛下故意为之,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忠耀如何得知,他不想深究,有这个消息已让他很是震惊了。
“殿下不知,你远在瞿临,所以幸免于难,很多临近京城的诸侯郡王都被削去了兵权,挂着有名无实的封号。”李忠耀连连唉声叹气,“东朝怕是要乱咯。”
江晚泊看着他胡子花白的脸,陷入沉思,“南阳王叔一事就无人管吗?”,他依稀记得这个王叔一生逍遥自在,不暗权势,怎落得个如此下场?李忠耀平静的话语传来,“内患外敌。”
东朝如今已不是当年的东朝了,上一任陛下拼死打下的江山,如今却被他的儿子挥霍的不成样子,朝堂已是动荡不安,陛下却是大兴讨伐诸侯,怕他们跟自己争天下,这多可笑。
江晚泊忽而想起那人弹的曲子,忆长安。
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向五原间。
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
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
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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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耀见他沉思,补充一句,“殿下,尽早做打算吧,如今太子的宴礼,怕是鸿门宴。”,说完细细为他添上一杯热茶,“西岐不知从何得出我国内乱,现下怕是正整装待发,就等着我们四分五裂才好。”
江晚泊拿白玉瓷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紧蹙,“我知,只是....我...”,他还对自己的父王抱有一丝希望,也不想祖父辛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而今还未查明这场宴会的背后究竟意欲何为,江晚泊也不敢轻易决定什么,他不想最后落得个谋逆的罪名,只要父王不再做什么,他...还是当那个人是自己父亲。
李忠耀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宅心仁厚,不主张以武力解决问题,这也是他跟随江晚泊的原因之一。
“殿下,总之,老臣愿一生誓死跟随您。”李忠耀在一旁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江晚泊忙拉起他,“李师爷何故如此,我一直敬重您是本王的长辈,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行礼。”
拉起李忠耀的瞬间,李晋正面带急色的从屋外推门而入,惹得几瓣雪花钻进室内,落在案几上,随即化为水滴,寒气逼人,江晚泊只觉面上发凉。
一旁的李忠耀呵斥道:“晋儿不得无礼!”说着看向身边的江晚泊,见他脸色并无怒气,才放下心来。
“爹...殿下....”李晋抓耳挠腮的嘀咕两声。
江晚泊看他面色焦急,应是遇到什么事情,忙问,“何事如此慌张?”
李晋从手里拿出一枚订着的书信,递给他,眼神示意他看。
摊开书信,是一抹工工整整的字迹,却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信的内容再清楚不过,是要让他们不得参加几日后的宴会。
“送信之人想必知道些什么,可是为何单单告诉我们?”还是也告诉了其他人?江晚泊不得而知,看向一旁的李忠耀。
“殿下可是招惹了什么人?”李忠耀看着信猜想,明明知道是鸿门宴,可是却不得不去。
江晚泊披上狐裘外袍,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李师爷,我出门一趟,急事,李晋你跟着我。”他目光自李忠耀身上辗转到李晋脸上,李晋闻言跟上。
雪花漫天卷地的飘下,纷纷扬扬,银白覆满大地,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雪花让周遭连成一线,茫茫大雪中,一黑一白两具身影,身姿凌厉潇洒飘逸。
脚步停在名为“沁水苑”的茶馆前,因着雪越下越大,来此避雪的人也是颇多,大多是王公贵族,小民小商万万不敢进来的,一夜之间只怕就会挥霍一空。
一个小二看二人身姿就知晓是富官贵人,忙引着二人到二楼雅间,李晋对着那小二说道,“请你们这的苏满舟姑娘到此一叙可好?”然后放下一枚黄金锭子,那小二拿着黄金点头哈腰的跑了出去:“好咧,客官请稍等。”
不多时,江晚泊又看到了那抹白色身影,不过这次来,他是有要事询问,“苏姑娘,可否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苏满舟抱琴的手指微微蜷缩,点点头,转过身去,“江公子还是去我房间说吧,这里....不太好。”江晚泊环顾了四周一下,隔间确实不太好,便跟上了前面离开的苏满舟的脚步。
进门之后苏满舟便拿出一条雪绒手帕替他擦拭身上飘落的雪朵,“公子这么着急敢来,是找满舟何事?”
江晚泊就这样直视着面前的苏满舟,还是那双淡然清冷的眼眉,不暗世俗的一张脸,但此刻他再也没法定下心来好好欣赏。
他拿出那封信摊开推到苏满舟眼前,开口道:“这是你写的?你送与李晋的?”,江晚泊看完李晋给的书信之后,总觉得字迹在哪里看过,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在沁水苑,他在苏满舟的房里转悠的时候看过一些书画。
上面临摹的词句赫然与这书信字迹相似。
苏满舟一怔,“不是。”
“你根本没看!就说不是?”江晚泊有些怒意,声音也提高了一倍,“你知道我的身份,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虽然知道宴席不能去但也非去不可,这人既然知道,那身份也不会那么简单,不仅仅是一个伶人了。
苏满舟清冷的声音传入他耳内,“公子,雪停了。”,他看向窗外,刚刚进来还是白茫大雪淋下,此刻天地已是归于寂静。
“主子,有客人来了。”正好乐灵在门口叫了一声,二人之间冷峻的气氛才化开。
苏满舟朝他点点头,“公子,我该走了。”
江晚泊有些怒气的拂袖朝门口走去,却听闻身后苏满舟又叫住了他。
“公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一阵无言,屋内清冷的雪兰香混杂着热白暖气,随着那人的摔门离去而隐隐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