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早就穿戴好的小华到了炼丹房,原以为要等一会,却见萧悬光已经站在窗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一丝清冷,仿佛与家人走散的孩子。小华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便上前,轻轻唤了他一声。
萧悬光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他面色憔悴,眼中似有血丝,眼底乌黑,发丝凌乱。见到小华,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疲惫难看的笑容,然后对她说:“你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说完便向屋外走去,小华奇怪,便追上问:“仙人你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吗?”
萧悬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没事。”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锁云阁的外廊之上,面前景色一片开阔,天高云淡,晴空朗朗,偶有几只飞鸟掠过,脚下民屋连绵百里,细看可见地上的百姓在街道上穿梭往来,忙碌不已,头顶檐铃叮咚作响,清脆悦耳。小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情大好,直想靠着自己那微薄的仙力在这广阔天地间驰骋一番。
另一边,萧悬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华,便开始变换手势,口中捻诀,很快,在他身边便有小旋风围绕打转。风鼓动着他的发丝,他的衣袖,他的长衫,飘飘若惊鸿飞舞,同时,他的身上也开始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就在光芒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时候,他向小华伸出了手。
御空而飞,小华虽然也会,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快!这么高!
小华只见下方的高岭山川飞速的从自己眼前滑过,原本觉得高不可攀的山峰,此刻犹如近在咫尺,伸手即可触,匆匆滑过时,小华甚至看到了山峰的树木叶子上的露珠。小华惊喜的尖叫连连,就差手舞足蹈了。萧悬光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小女孩兴奋模样,自己也不禁感到心情雀跃,便顺着这小女孩的注意力,专门降低高度在山峰间穿行。看着他们穿行后摇晃不止的树木和惊飞的山鸟,小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还不到一日,路程便已过半,飞到疃水镇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想来是要下雨。萧悬光想想,毕竟也不急于这一时,此刻便在这里休息一夜吧。
为免引人注意,他便抱着小华落入疃水镇镇外的一片郊区荒野中,然后二人徒步走入疃水镇。
镇子不大,也不是往来交通必经之地,因此只有一家客栈,即使只有这一家,那客栈也是门可罗雀。所以,当萧悬光拿出金子要包店时,客栈老板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连那几个还在店里吃饭的食客也都赶走了。
客栈老板一见来了大金主,忙不迭地殷勤倒茶送水,张罗饭食。偏远地方的小镇,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吃食,但等饭菜端上来时,小华还是小小吃惊了一把。这糖醋清松鱼,清炝金蒙瓜确实都不是很常见的菜肴,关键食材难得,小华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有吃过。这小小的客栈竟能端出这些,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饭菜端上来,萧悬光吃了几口,便要起身去房间休息,没想到他一站起身,便被一只小手一把抓住了袖子。
“仙人,这外面雷声越来越大,我,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早就回房?”小华可怜巴巴的盯着萧悬光说。
萧悬光看了看这小女孩确实有些发白的脸庞,又听屋外确实雷声阵阵,轰隆作响有压顶之势,想来雨是下大了。便也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小华见萧悬光被自己拦下没有去休息,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着要与仙人聊聊天,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仙人,你今年高寿啊?一百岁?两百岁?修炼一定很久了吧,否则怎么有这么厉害的仙法呢。我今年才十一岁,不知道要修炼多久,才能像仙人你一样。”小华恭维地说道。
萧悬光面色古怪的看着她,然后缓缓开口道:“难道我看起来像几百岁?”
“不是不是,仙人你青春永驻,气度非凡,小华只是猜想,你这么厉害,一定是修炼了很久。”
看着小华真诚的眼神,萧悬光扯了扯嘴角,半晌才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两个字:“十七”。
“十七,仙人你竟然只有十七岁吗,哇……”看着小华不可置信的眼神,萧悬光突然想去扭扭她的小脸。
“那仙人你是怎么这么厉害的呢,果然是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小华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萧悬光心头掠过那个幼时被逼着练功修法的自己,那个被生母强灌入仙力的雨夜,不禁有些呼吸困难,胸闷如千斤压顶,连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刻,他想到了另一件更让他心痛的事,便沉声问道:“你是碧环村的人?”
“是啊”
“你们村是不是有什么宝物所以叫这个名字?”
“呀,仙人,你怎么知道的!”小华兴奋的都要站起来了,“我们村有一件传说是上古法宝的东西,叫,好像叫晴什么环。”小华托着腮帮思考了一会,但终究没有想起来这法宝的确切名字。
“就在我们村东头的庙里供着,每年村长都要带着一大批人去拜祭这个宝物。但我不是从小生在这村里的人,所以不能跟着去拜祭,也就没有近距离看过。但我曾经躲在树上偷偷的远远的看了一眼,好像就是一个中间有个大洞的石盘,也没什么稀奇的。”小环继续说。
“你不是在这村里从小长大的?”萧悬光此刻才想到,之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小孩子的身世。
“是啊,我从小无父无母,是被我姥姥养大的,姥姥喜欢游行天下,懂医理,酷爱医药,两年前走到碧环村这个地方,见这个村子闭塞偏远,村民得病无处求医问药,姥姥心软,再加上村长挽留,所以我们便留在碧环村,一直住到现在。”
“哦,是吗?”萧悬光沉吟片刻,又问:“你这么小便跑出来,你姥姥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小华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我是跟姥姥说过要来救暖暖,但是她不同意,我就偷偷跑出来了。”想到回去之后可能会被姥姥狠狠训斥,小华不禁吐了吐舌头。
萧悬光心下大体明白了小华的身世,但对挂在她身上的那个可疑的袋子仍不能释怀,正思索如何开口询问这袋子的来源,只听已经关闭的客栈大门响起了“啪啪”的拍门声。
掌柜听到拍门声,连忙去开门。只见外面电闪雷鸣,黑云压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地上积水已经汇成小溪,在镇子的道路上胡乱急促地流淌。门外的是一行人,看上去有五六个,敲门的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头戴斗笠,但身上已经全湿了。后面的几个人簇拥着中间一个人,看上去像是护卫,而站在中间的人是他们的主子。
“店家,我们要住店!”那个大汉中气十足的喊。
“客,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已经被其他客人全包了。”客栈老板见到这么威武的客人,腿肚子有些发软,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何人包了?我们出两倍的价钱!”
“这,这不好吧……”客栈老板转过头偷偷的看了看坐在后面的大金主。
此时萧悬光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一行人,他看不出这行人的来历,但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不见得好对付。他面色阴沉,手背到后面,已经准备掐指捻诀,先发制人了。
就在这时,小华的小手又一把抓住了萧悬光的衣袖。
“仙人,外面雨下那么大,你就让他们进来避避雨好不好?”言辞恳切,看来是小女儿心肠,又不忍心了。
萧悬光看了看她流波婉转的眼眸,心中叹了一声,也罢,便对白小华点了点头。
小华得到允许,立刻高兴地对店家说:“老板,让他们进来吧!”
老板自然乐得又来了客人,心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好运气,一连来了这么多客人。一边想着一边将那一群人迎了进来。接着又招呼伙计打好热水烫好酒,忙的不亦乐乎。
这群人总共六人,其中有五人均对站在他们当中的那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待那个年轻人脱去蓑衣,白小华看他,只觉这世上最好看的两个人都让自己遇到了。若萧悬光是清冷孤傲的山间竹,那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便是挺拔秀美的庭中柏,全身流淌着雍容华贵且指点江山的气韵,面似海上朗月,鼻挺如山峰,目若流星,炯炯有神,嘴角似梅花初绽般噙着笑,如冬日暖阳,照耀着冰封雪原,让人看着他就有说不出的舒心。
此刻,他正看着自己微笑,并走上前来。
“在下秦书,两位仙者能许在下与朋友留宿,秦书在此谢过。”说完便躬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