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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把酒话英雄

两年前,逍遥谷碧水洞中。

傅忆雪正双手擎于头顶之上,运转内力抵抗水压,忽闻一道“咕隆”的声音从头上悬崖之处传来,一种危机之感陡然传来,当下便抱起师妹,一跃而退。一眨眼功夫,一块两丈高的千年寒冰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洞口,发出惊天巨响。悬泉崖高达百丈,那块寒冰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底部深深地嵌入了下方泥土之中,整个寒冰就如同一块大石头一般将碧水洞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本来碧水洞中就有些许阴凉寒冷,现在洞口的千年寒冰又时时向洞内散发寒冰之气,洞内更是冰寒刺骨,不到两日功夫,洞中积水尽数结为寒冰。傅忆雪年纪较大,加上男子阳气旺盛,尚且感觉寒冷难熬,杨蓉女子体虚,且年龄仅有十六岁,更是被冻得神志不清。

傅忆雪抱起杨蓉,将自己的上衣统统披在杨蓉身上,又害怕师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觉不醒,便不时地和她说话。傅忆雪道:“师妹,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后山采蘑菇吗?”杨蓉长长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些许寒霜,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更是紫地发青,平日里有神的大眼睛此刻瞳孔涣散,只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嗯。”

傅忆雪道:“那时正赶上师父七十大寿,你知道师父最喜欢吃三鲜五珍汤,便要去山上采蘑菇。”说道此处,傅忆雪轻轻摇了摇杨蓉,杨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傅忆雪才继续说下去:“谁知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大熊,你躲到了树上,急得要死。”杨蓉又轻轻“嗯”了一声,傅忆雪继续说道:“师父见你半天没回来,让我们去找,最后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终于在那棵树下找到了你。我们杀了那只熊,终于将你救了下来,你在树上腿麻了,还是我将背你回来的呢,几天后的师父寿宴上,我们吃了一顿烤熊掌。”

杨蓉双目紧闭,轻轻“嗯”了一声,傅忆雪只感觉这声音越发轻微,一探杨蓉的脉搏,只感觉那脉搏跳动的出奇的缓慢,心下大惊,忙道:“师妹,你快醒醒啊!”杨蓉缓缓睁开双眼,轻声说道:“大师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忆雪将耳朵贴在杨蓉嘴边,方才听清,忙安慰道:“没有,师妹,你坚持住,师父马上就会来救我们出去的。”杨蓉宽慰一笑,缓缓道:“大师哥……蓉儿喜欢你很久了…..你喜欢蓉儿吗?”傅忆雪道:“自然是喜欢啊,蓉儿是我俏皮可爱的师妹,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杨蓉道:“蓉儿说的喜欢……不是兄弟姐妹情谊的喜欢…….而是…….而是男欢女爱的喜欢……”傅忆雪心知蓉儿坚持不了多久了,不忍违逆,便说道:“自然也是喜欢的。”杨蓉听到此处,甜甜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傅忆雪大惊,暗道:“师妹对我情意深重,我怎能让她死在我的怀抱?”便双手抵在杨蓉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杨蓉体内,只是傅忆雪自身内力便是不深,输了一会便知毫无用处。一摸杨蓉脉搏,只感觉似有似无,更加微弱,想到自身血液也是有温度的,便用

尖锐的石头划破手腕,将鲜血喂入杨蓉口中。

一炷香功夫后,傅忆雪只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麻木,知是失血过多,若是不停止,自己不被冻死倒也先流血而死了。只见杨蓉喉咙微动,将热乎的鲜血咽下肚去知是尚有一丝意识,知道自己以血供热的方式有些成效,便强自打起精神,继续喂杨蓉鲜血。

又是半柱香功夫,就在傅忆雪意识模糊的时候,只闻洞外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是拳掌击于冰上的声音,大概击了十几掌,一掌比一掌的声音沉,在最后一掌击完,又听见咔嚓一声,洞口寒冰瞬间崩碎,依稀可见逍遥子仙风道骨的身影走了进来。然后傅忆雪便昏了过去。

七日后,傅忆雪方才转醒。傅忆雪一睁眼就五个人坐在自己床边,其中最为年长者大约七十多岁,身材高大,身着绿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自然便是傅忆雪的师父,逍遥谷谷主,天下五绝中的逍遥子。其旁边一人年龄稍小,但也有五十多岁,面白无须,黑衣黑冠,身材略有发福,正在收拾针匣。

傅忆雪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扬州七贤”中的千手神医华清风,逍遥子不仅于武学一道登峰造极,琴、棋、书、画、医术、酒艺、花艺更是无一不通,二十多年前便与“扬州七贤”结为忘年之交,而逍遥谷离扬州不过数百里,是以七贤每隔数月便会来逍遥谷与逍遥子坐而论道,傅忆雪也多次被师父派往扬州拜访七贤。

其下二人一人身着淡黄长衫,明眸皓齿,玲珑剔透,娇婉婀娜,一人眉眼冷酷,嘴角叼着树枝,满脸不屑,周围仿佛围绕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高冷傲之气,不是师妹蓉儿和师弟蒺儿又是哪个?旁边一人面容逡巡,身材佝偻,是逍遥谷除逍遥子和傅忆雪等三个弟子之外唯一的仆人,哑婆婆。

哑婆婆姓甚名甚傅忆雪不知道,就连逍遥子都是不知,据师父所说,哑婆婆来到逍遥谷已经三十多年了,平日里只是负责洗衣做饭,砍柴挑水等杂事,哑婆婆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耳朵却是极好的,是以能听懂逍遥子他们说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通过文字表达出来,因此与逍遥子等人正常的沟通是不成问题的,傅忆雪觉得哑婆婆年事已高颇为不易,经常去帮她做些砍柴挑水之类的体力活,后来干脆就把砍柴挑水类的体力活全包了下来,而蓉儿也经常帮哑婆婆洗衣做饭,逍遥谷五人平时就犹如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

逍遥子见傅忆雪醒来,捋须笑道:“嗯,终于醒了,华老弟你这药王神针还真的挺管用的。”华清风道:“哪里哪里,改天我教你。”逍遥子哈哈大笑道:“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华清风将食指搭在傅忆雪右手手腕上,说道:“脉象虽然虚弱但总还是平稳,只需静养三个月便可痊愈。”逍遥子道:“还不谢谢师叔。”傅忆雪刚欲说话,只觉身子一阵虚弱。华清风见状,忙道:“你大病初愈,身子骨弱,先别说话。”傅忆雪只好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傅忆雪见杨蓉活蹦乱跳而自己却伤得这么重,心下不解,便朝杨蓉望了一眼。华清风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你这傻小子,又是传内力,又是喂血液的,蓉儿要是有事才怪呢。蓉儿两天便醒了过来,四天后已经能下床又跑又跳了,倒是你,先失了那么多内力,又流了这么多血,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来,把这碗参汤喝了。”说罢,哑婆婆便把旁边的参汤端了上来,华清风见参汤已无热气,眉头一皱,刚欲吩咐哑婆婆再去热一下。

只听见逍遥子道:“交给我吧。”便将参汤连茶盘交给逍遥子。只见逍遥子用右手拖住茶盘,缓缓运转内功,数息功夫,参汤便热气升腾。华清风道:“逍遥老兄这一手逍遥神功可真的是炉火纯青啊。”逍遥子一手捋须,微微点头。

杨蓉抢过去拿过参汤,说道:“我来喂大师哥喝,嘻!”逍遥子和华清风见状会心一笑,纷纷走出门去。哑婆婆也紧随其后,黎无蒺啐了一口,也是大摇大摆离开。

杨蓉笑道:“大师哥,张嘴,啊~”杨蓉说着便比了一个张嘴的口型,将身子凑了过来,一匙参汤送到傅忆雪嘴边。傅忆雪只感觉芳香扑鼻,说不清是少女的体香还是参汤的药香。傅忆雪张开嘴,杨蓉将一小匙参汤轻轻倒入他嘴中,傅忆雪只觉干涩的喉头一阵暖流滑过,犹如久旱的土地流过河水。

这样一匙又一匙,不多时参汤便已喝完。杨蓉坐在傅忆雪床前,为傅忆雪讲起师父是怎么将他们救出来的,又说起那块千年寒冰松动的原因是地龙翻身,而那块寒冰又恰好落在碧水洞洞口,而恰好他们又在洞中修炼,真是造化弄人。说到输送内力,输血传温,杨蓉忽然泪如雨下,原来那时杨蓉也是有一丝丝的意识的,傅忆雪做的一切事情她都模模糊糊地记得。杨蓉梨花带雨,道:“大师哥,你怎么这么傻……”

傅忆雪想说话,终究是发不出声来,只是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杨蓉道:“大师哥,你、你娶我可好?傅忆雪一怔,心想:“师妹,你虽有情,我亦有意,可你我皆是孤儿,自幼蒙师父收养,十几年来,师父对我们来说更像一个父亲一般,我们之间早已不似师兄妹一般,反而更像是嫡亲的兄妹啊。若是结为连理,传将出去,岂不败坏我逍遥谷百年清誉?师父他老人家又如何能答应?”想到此处终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蓉一愣,随后凄苦一笑,道:“大师哥,我知道你在乎逍遥谷声誉,可蓉儿这辈子非你不嫁。师父他老人家若是不答应,蓉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傅忆雪大惊,想说什么阻止的话,却只感觉一阵虚弱,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张着嘴巴干瞪眼。杨蓉道:“我现在就去问师父,求他将我许配给你。”说罢便擦干眼泪跑了出去。傅忆雪只感觉一阵苦涩。

之后的三个月内,蓉儿每天都去傅忆雪房间看望傅忆雪,而每次都是一呆就是小半天,黎无蒺见杨蓉走来,便知来意,冷哼一声道:“我去练剑了”便远远躲开。

逍遥子爱好广泛,琴、棋、书、画、花、酒、医无一不通,对于三个弟子不仅因材施教,更鼓励弟子在习武之外多学习一下其他技艺。

傅忆雪宅心仁厚,根基扎实,便学习的是素有“百兵之君”之称的长剑以及拳掌之类武功,蓉儿聪明可爱,玲珑剔透,学习的便是点穴短打之类以巧破拙的短兵功夫,黎无蒺戾气太重,不适合逍遥谷的心法,逍遥子便只传授他刀法剑法的外门功夫,黎无蒺聪明异常,十几岁年纪竟将逍遥刀法与逍遥剑法融会贯通自创一门刀剑双修的武功,自称“刀剑七杀”。至于技艺方面,傅忆雪喜喝酒,在酒艺一道上学识渊博,也算是继承了逍遥子的一项技艺。蓉儿生性烂漫,不喜习武,对于琴棋书画医花都是有所涉猎,但对于酒艺却是不感兴趣、一窍不通。黎无蒺嘛,自不必说,武痴一个,除了打架比剑便没有能让他上心的。

这三个月来,蓉儿每每到傅忆雪房间,抚琴吹箫,傅忆雪本无意于音乐,只不过伤势不轻,下不来床,只能日日倾听仙乐,渐渐地对音乐也有了些许好感,而傅忆雪只对酒艺一道情有独钟,知之不浅,每次便和蓉儿讲起江湖侠客的纵情美酒肆意恩仇的故事,本来对酒艺毫不感兴趣的蓉儿竟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傅忆雪深受感动,对于蓉儿吹奏的仙乐竟主动要求要学,蓉儿自然大喜过望,日日来教傅忆雪吹箫,三个月时间,傅忆雪倒也没闲着,竟将洞箫吹奏的有模有样。

是日,蓉儿怀抱七弦琴,再次来到傅忆雪房前,笑道:“大师哥,我来了呀。”黎无蒺又像往常一样,冷哼一声,走向练武场。傅忆雪道:“来得正好,蓉儿,我们合奏一曲吧。”杨蓉道:“好的,大师哥,我们就来合奏这一曲《胡笳十八拍》吧。”傅忆雪道:“好。”便取出洞箫,摆好指法,架在口上。只听杨蓉素手轻弹,连珠妙音如青荷露珠般滴滴流出,傅忆雪待得第一个徽音结束后,运起内力,轻轻将气息呼出,只听得洞箫之声如泣如诉、悲哀婉转、悠扬绵长,而七弦琴音悠远深沉,二者合奏更是凄清苦涩,动人已极。

一曲奏完,傅忆雪暗道:“从师妹的琴声里,我感受到她想爱而不能得,夜夜饱受相思之苦的忧愁凄苦。傅忆雪啊傅忆雪,当日你曾立誓不让师妹伤心难过,而现在师妹却又是因为你憔悴至此!”望着师妹日渐憔悴的面容,在那一刻,傅忆雪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但转瞬间又想到逍遥谷百年清誉,便是硬生生将这几乎决堤的爱意抑制住,对师妹冷淡视之。

世上音乐是不会骗人的,杨蓉也早就从傅忆雪的音律中听出傅忆雪纠结不已的忧愁苦闷心情,当下也只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傅忆雪长叹一口气道:“我困了,你先回去吧。”说罢便转身回到卧房,杨蓉也知道,傅忆雪说出这话自己心中滴了多少血。

是夜,傅忆雪辗转反侧,心想:“不知师妹是否对师父言及此事,若是已经告知,不知师父又有何打算,我又万万不能主动对师父言明此事。”心下纠结不已,愁郁难当,便自床下取出一坛酒,仰头牛饮,只盼马上醉倒,一醉解千愁。

三个月过后,傅忆雪痊愈,便寻了个机会,辞别师父,下山游历,一则增长见识、结交英豪,二则远离师妹,以解内心纠结之苦。

夜半,傅忆雪辗转反侧,心想:“师妹啊,师妹,你我情同手足,没得师父允诺,我二人怎能结为夫妻呢?我傅忆雪一个慵懒酒鬼,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痴心?”当下愁闷不已,便欲取酒作乐,这才想起没喝完的酒还在隔壁钟灵毓屋子里,便蹑手蹑脚走到隔壁房门口,见钟灵毓屋子灯光尚未熄灭,便欲敲门,忽闻房内有如蚊蝇般的哭诉声传来,当下一惊,止住手势,运上内力,侧耳倾听,好在傅忆雪基本功格外扎实,是以听得分外清晰。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哭诉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傅大哥,我对你的情意你怎的就看不出来呢?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你是那么勇敢,坚定,善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傅忆雪听得这是钟灵毓的口音,当下苦笑,不作声响,继续听下去。只听得钟灵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出身官宦家庭,爹爹妈妈对我虽不甚严厉,但总是忙里忙外,陪伴我的日子总是少的可怜。有一次说好的给我过十二岁生日,结果朝廷来密令,爹爹便急急忙忙地披上朝服赶了出去。只留下偌大宽广的房间和茕茕孑立的我。爹爹妈妈总是告诉我外面的时间很可怕,很危险,不允许我单独外出,每次外出也都是被一群人簇拥着,望着街上那些贩夫走卒,我忽然感觉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多么渴望自由啊。半个月前,爹爹来到我的屋子,拿出一张圣旨,让我自己看。我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陕西都指挥使钟振天护送其女钟灵毓于三个月之内前往鞑靼和亲,钦此。’爹爹说道:‘我手下军士带甲十万,鞑靼一介边陲小国,要灭了他有何难?’爹爹让我且宽心,他自会禀告朝廷,陈说利弊,取消和亲这荒谬之举。我满心欢喜,等得十天过后,爹爹再次来到我屋子,说道:‘皇帝荒谬不明,执意不肯取消和亲之举,我……我也是无能为力。’那一刻,我心凉了半截,第二天,我便收拾东西,扮作下人,偷偷溜了出来。谁知刚溜出来就遇到了江湖骗子,连偷带骗骗走我所有银子,又被游采花捉到,马上贞洁不保,那一刻我才明白江湖的险恶。还好有傅大哥,不救我一命,还真诚待我,陪我四处玩乐…….可傅大哥看似无忧无虑,我总是感觉他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愁苦,每次一谈到他的师妹那种感觉尤为强烈,他那师妹,一定是他的心上人吧……能让傅大哥都是神魂颠倒的女子,想必是美若天仙、气质绝佳、品性温柔之人吧,我钟灵毓一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又怎么及得上他那师妹呢?”

傅忆雪暗道:“钟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仅从半日的相处中就对我了解的如此之深。傅忆雪啊傅忆雪,你在无意之中又害了一个姑娘啊。”傅忆雪神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便欲转身离去。忽然只闻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心下一惊:“半夜三更怎还会有人到处游荡?我且暗自观察一番。”想到此处便悄无声息地藏在身旁的一个花瓶之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忆雪仔细一听,来者竟是两人。

只听得一人低声说道:“姓陆那小子就住在这里吗?”傅忆雪一惊,这说话的声音竟像极了游采花!另一人轻声说道:“迎宾客栈,天字三号房,没错,就是这里。”这人的声音更是像极了云里雾。傅忆雪暗道:“游采花和云里雾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我白天坏了他们好事,今晚他们趁机来报复不成?”

傅忆雪悄悄歪出半个头,只见那两人一个四肢枯瘦满身酒气,一个身材矮小相貌猥琐,不是云里雾和游采花是谁?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前,傅忆雪暗道:“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且看看是谁。”只见游采花捅破窗户,拿出一个竹筒,轻轻插入其中,轻声笑道:“吃了我的醉生梦死烟,大罗神仙也要睡上三天三夜,嘿嘿嘿。”

傅忆雪亦知道醉生梦死烟的名头,心下一急,也不顾是否会暴露自己,轻轻叩了一个小石子,运上内力,向游采花太阳穴打去。

游采花忽闻耳畔生风,本能一躲,但仍稍稍慢了一点,虽说避开要害,却也被这小石子径直打到了眉眶之上,霎时间鲜血直流。云里雾怕他喊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游采花疼的大叫一声,由于被云里雾捂住嘴,只发出呜的一声。游采龇牙咧嘴,表情狰狞,似是强忍痛苦,云里雾这才松开捂住游采花的嘴,向傅忆雪藏身的花瓶之后低声道:“谁!出来!”

傅忆雪见行踪已经暴露,也不再躲藏,缓缓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原来是白嫖客和酗酒鬼前辈啊,晚辈把玩石子一时失手,还请见谅。”游采花私下一块衣角,裹起伤口,咬牙切齿道:“见你娘的鬼!”说罢飞身而起,一爪向傅忆雪抓来。云里雾道:“格老子的,我们先把你这个小兔崽子杀了再去抓那姓陆的。”说罢也一掌攻向傅忆雪。

游采花施展起摧花龙爪手,一爪抓向傅忆雪左肩肩井穴,傅忆雪左肩微沉,右掌一招天山融雪直击游采花右臂,游采花右手变招,猛地向下一抓,正迎上傅忆雪的右掌。傅忆雪白日里见过他一爪抓烂栏杆,不敢硬接,再一变招,右手手腕翻转,四指搭上游采花右手手腕,这一手正是分筋错骨手的招式。

分筋错骨手不是逍遥谷独门绝学,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分筋错骨手。

游采花见傅忆雪使出分筋错骨手,当下冷笑,也使出分筋错骨手中的“反手擒拿”的一招,手腕翻转,又反手捏住傅忆雪手腕,傅忆雪也以分筋错骨手与其拆招,不多时,二人拆上十几招仍不相上下。云里雾见二人拆的难解难分,心想:“格老子的,眼下正事还没办,就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便加入战局,一拳攻向傅忆雪右肩。

云里雾使得是醉拳功夫,身形摇摇晃晃,难以捉摸。醉拳以其身法拳路诡异多变,最适合以一对一或者以一对多,对于以多对一却是难以发挥其作用。只听得碰的一声,游采花不小心中了云里雾一拳,低声骂道:“云里雾你小子小心点,砸到老子了!”云里雾听罢,出手更加束手束脚,是以傅忆雪以一敌二仍能勉强支撑。

又拆上三十多招,傅忆雪处处落于下风,只有防守之机而无还手之力,心道:“这样下去三十招内我必败无疑,我该如何脱身?”这样下去又拆了十几招,傅忆雪只感觉体力不支,一个疏忽,竟将自己的胸口要害暴露在游采花拳掌之下。游采花大喜,说道:“死吧!”一掌拍向傅忆雪胸口。忽然暗器破空之声响起,疾打游采花后脑。

游采花这一掌要是拍下,自己必也难逃死命。游采花只得收住这一掌,一侧身躲开这一枚暗器。只听笃的一声,暗器射在门框之上,入木三寸,细看那暗器,竟是一把小剑的形状,剑长仅有四寸,剑柄一寸,上挂一串青色剑穂。傅忆雪认得这暗器,正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青城神剑令”。

只见一个与傅忆雪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人站在天字三号房门口,那人面容清秀,颇为瘦削,身着一身青衣,衣角绣有一株青松,手持淡青长剑。那青年人淡淡地望着傅忆雪,说道:“傅兄,别来无恙?”傅忆雪也认出了他来,那人正是青城派三弟子,江湖人称“青松剑客”的陆青松。

这时听闻房外打斗,钟灵毓也赶了出来,见到傅忆雪与那人似乎是旧识,便问道:“傅大哥,你认得他啊。”傅忆雪道:“去年的华山少年英雄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钟灵毓道:“哇,傅大哥,没想到你还参加过少年英雄大会啊,以傅大哥的身手,想必名列前茅。”傅忆雪轻轻笑道:“日后再说,先打发这两人要紧。”这时钟灵毓也注意到云里雾和游采花两人,道:“你们两个大坏蛋,等我回去告诉我爹爹,把你们抓起来,一人打上几百军棍!”游采花见到钟灵毓,满脸淫猥道:“小姑娘,叔叔只是想带你去风流快活一下,怎么就是坏人了呢?”

傅忆雪见他出言淫猥,讽刺道:“游采花,你说这话不脸红吗?”游采花嘿嘿冷笑道:“怎么了,姓傅的,这么着急英雄救美吗?”傅忆雪道:“在下称不上英雄,自然不是英雄救美,不过是随手打狗罢了。”游采花怒道:“你说谁是狗?”傅忆雪道:“谁搭话就是谁了。”游采花大怒,正欲出手再战,却被云里雾一把拉住。

云里雾小声对游采花说了几句,傅忆雪耳功卓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云里雾说道:“这姓傅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那姓陆的武功虽说不知深浅,但从这一手暗器手法来看,武功亦是不会太低,今日讨不了什么便宜了,先走为上!”傅忆雪笑道:“这就夹着尾巴溜了吗?”游采花瞪了傅忆雪一眼,拉住云里雾,转身破窗而出。

傅忆雪从窗户破口向外望去,见二人的确走远,这才放心地邀陆青松来自己房间。但进的房间才发现房内无酒,这时钟灵毓从房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坛酒。那坛酒尚未开封,而且比之前喝的那坛西凤酒明显大了一圈。傅忆雪大为好奇,道:“三更半夜,这酒你是从哪拿到的?”钟灵毓道:“买的啊。”傅忆雪道:“从哪买的?三更半夜,我不信掌柜的还醒着。”钟灵毓道:“本来是都睡着着的,可你们打得这么火热,人家不醒才怪呢。”

只听得门外一阵敲门声,接着掌柜的声音传来:“哎呦客官,发生了什么,您没事吧。”傅忆雪道:“没事没事,我和兄弟笔试武艺,不小心把桌椅打翻了几个。”掌柜的道:“您没事就好,可小店可受不了您这么折腾啊,您看,这桌椅,还有这窗户……”傅忆雪一摸口袋,想起囊中羞涩,尴尬不语。

这时陆青松说道:“你看这够不够?”说罢,从窗户的破口处甩出一小锭金元宝,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掌柜面前。掌柜的瞬间眉开目笑,这一锭元宝足够他把整个客栈装修一遍了。陆青松道:“掌柜的,今日之事,不可对人说起。”掌柜的收了元宝,哪敢生事,诺了一声,笑嘻嘻地跑下楼去。

傅忆雪见他出手豪绰,心里嘀咕:“青城派这么有钱吗?是了,陆兄必是世家子弟,家中长辈将其寄在青城派拜师学艺。”但又见陆青松衣着简朴,实在不像世家子弟。二人相视良久,陆青松才道:“傅兄,多谢。”说罢又将嘴紧闭。

傅忆雪笑道:“都说陆兄不善言谈,惜字如金,今日我才是真正见识到了。”陆青松也不言语。钟灵毓道:“傅大哥,你还没为我引见一下这位陆大哥呢。”傅忆雪对钟灵毓说道:“这位便是青城派三弟子,江湖人称青松剑客的陆青松陆少侠。”接着又对陆青松说道:“我也为陆兄引荐一下钟姑娘吧。”钟灵毓笑道:“我自己来说吧,我乃丐帮大智分舵三袋女弟子钟灵毓是也。”傅忆雪笑道:“从没听过丐帮还有女弟子的。”

钟灵毓道:“这有什么,昔年黄蓉黄女侠还是丐帮帮主呢。”傅忆雪无可辩驳,只得苦笑。陆青松仍是绷着冰块脸说道:“久仰,钟姑娘。”钟灵毓道:“你说久仰,这就不对了。”傅忆雪道:“怎么不对?”钟灵毓道:“久仰是说仰慕已久,那对方肯定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英雄大侠客,比如我可以说,‘傅大侠,久仰久仰’或者‘陆少侠,久仰久仰’,我一个小小的丐帮弟子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大英雄相提并论呢?”

傅忆雪道:“为什么要叫我傅大侠,而要叫陆兄陆少侠呢?我不过比陆兄痴长两岁而已。”钟灵毓道:“傅大侠不仅年龄较大,身材也比陆少侠更为高大一些,若不叫‘傅大侠’难道叫‘傅小侠’?”

傅忆雪听完哈哈大笑道:“你这鬼才逻辑。”陆青松脸上也露出笑意。钟灵毓道:“陆少侠,你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陆青松听罢又绷起冰块脸来,说道:“无趣”。

傅忆雪道:“我看钟姑娘就别为难陆兄了。”钟灵毓一撇嘴道:“哼,说了多少次了,叫我钟妹子就好。”谈起“妹子”傅忆雪又想起自己的师妹,神色不禁黯然起来。

钟灵毓见傅忆雪神色黯然,知道傅忆雪又想起自己的师妹,心头后悔不已,忙转移话题道:“傅大哥你给我说一下当今武林前辈的轶事吧。”

傅忆雪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二十八年前,天下武功最高的五位奇人聚于华山绝顶之上以武会友,决出了东禅、西狂、南剑、北丐、中逍遥,是为天下五绝。”钟灵毓道:“傅大哥,这五绝分别是谁啊。”傅忆雪道:“东禅乃是少林寺持善方丈,西狂乃是西安刀剑门门主傅剑通,南剑乃是武当派掌教清虚真人,北丐乃是丐帮帮主柯降恶,中逍遥嘛,正是家师逍遥子。”钟灵毓道:“傅大哥,这西狂傅剑通也姓傅,说不定你们还是亲戚呢。”

傅忆雪笑道:“天底下姓傅的人多了呢,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了,师父说我的父母是信阳地区的一户穷苦农民,那年村子里着了瘟疫便将我遗弃在路边,恰好被他路过收养。继续说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十年后,西域邪教天龙教声名鹊起,半年之内连屠十几个门派,五绝中东禅西狂南剑三绝联合起来围攻西域邪教天龙教,双方大战于天都峰之上。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染红了半个天都峰顶。”钟灵毓道:“最后谁赢了?肯定是我们正派是吧。”傅忆雪叹息道:“唉,那一战谁都没有赢。参加那一战的上千正派好手,十之不存四五,连当时的武林盟主西狂傅剑通都是殒命当场。而邪教亦是损失惨重,教主天王下落不明,副教主龙王继位,六大护法只剩其二,十大长老更是只活下三人。”说到此处,傅忆雪语气低缓神色悲怆,想起师父对自己说这场大战之时悲伤凝重的神色,自己也感同身受。

钟灵毓只感觉气氛格外凝重,当下便笑笑道:“毕竟都过去了是吧,现在太平盛世,应该不会发生这种大战了吧。”傅忆雪瞪了她一眼道:“你养尊处优怎知底层百姓如何水深火热?”钟灵毓见傅忆雪隐有怒意,低下头来,不敢说话。傅忆雪道:“当今皇上年纪轻轻,却不思进取,宠信奸邪,穷奢极欲,一天到晚都想着怎么搜刮百姓,而下面官僚更是贪赃枉法,胡作非为。”钟灵毓咬牙道:“对,对负一个小小的鞑靼却要以和亲之举委曲求全。”傅忆雪见钟灵毓眼泪摇摇欲坠,心下不忍道:“我一心只想着她是高官之女,竟忘了她是和亲的最大受害者,这么指责于她,她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想到此处,便和颜悦色的像钟灵毓道了声:“抱歉,钟姑娘。”

钟灵毓黯然不语,一直闭口不言的陆青松忽然说道:“抱歉,傅兄。”傅忆雪道:“陆兄为何而道歉呢?”陆青松又紧紧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傅忆雪知他脾气,便不追问,继续说道:“十八年前的大战过后,正邪损失惨重,休养生息,江湖倒也平静了好长时间,这十年间,嵩山、华山、泰山、衡山、恒山五岳剑派广收门徒声名日壮,五岳剑派结为五岳剑派联盟,同气连枝,在江湖中的声势已不弱于少林、武当,其盟主嵩山派左冠人武功更是出神入化,于持善方丈亦不遑多让。八年前,华山论剑大会再度召开,此时,家师逍遥子早已归隐,傅剑通前辈过世,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一代天下五绝分别是东禅持善方丈,西毒欧阳笑,南剑清虚真人,北丐柯降恶,中五岳左冠人。”钟灵毓道:“那欧阳笑是谁啊?”

傅忆雪见她不再生气,心下一喜,道:“欧阳笑嘛,之前在江湖藉藉无名,忽然在华山论剑大会上声名鹊起,一手毒功出神入化,更兼有寒冰掌力,一举击溃群雄,跻身五绝。最近八年来,欧阳笑在西藏雪山之上创建五毒宗,广收门徒,实力也不容小觑。其实我以为,天下武功最强之人并不是以上五人。”

陆青松忽然开口道:“还有谁?”傅忆雪被他吓了一跳,道:“陆兄,你可吓死我了。”本想卖个关子,只见陆青松直勾勾盯着自己,傅忆雪只好说道:“这天下第一非天龙教龙王莫属。十八年前就能和清虚真人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打成平手,那时清虚真人年龄比他大十几岁,内力自然更加雄浑。而现在清虚道人已经年逾七十已是古稀老人,而龙王还只五十多岁,正值壮年。你说龙王是不是应该是天下第一?其实若是天王、傅剑通大侠仍在世的话,他二人才应该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傅剑通大侠自不必说,五绝之一,而且在嵩山少林寺上力战群雄,当选武林盟主,年仅四十就武功天下第一,天王呢?与傅剑通拼斗内力拼的一整个时辰仍不分胜负。他二人若是仍然在世,必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

陆青松道:“东厂,陈奉贤,很强。”傅忆雪道:“哦?陆兄,这陈奉贤又是何人?”陆青松又闭起嘴巴,不再说话了。傅忆雪只感觉和陆青松说话分外累人,加上酒劲上来,昏昏欲睡,便趴在桌子上想小睡片刻,却不料刚趴下就直接睡着。陆青松见傅忆雪睡着,也不多留,拱手告辞。

次日午时,傅忆雪方才醒转,只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一惊,暗道:“我昨晚明明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怎么跑到床上来了,还有我这衣服是谁脱的?难道是钟姑娘?”脑海里想到昨晚钟灵毓拖着自己烂醉的身躯到床上,又帮自己脱下衣物的情景,不由得一阵羞赧,心道:“若是如此,傅忆雪,你这个大混蛋,你可是把钟姑娘的清白给毁啦。”

这时,一阵房门被推开,只见钟灵毓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走进来,说道:“傅大哥,你醒啦。”神情颇为自然,不见羞涩之色。傅忆雪道:“钟妹子,我、我怎么会在床上?”钟灵毓道:“当然是陆大哥背上去的,难道要我一个弱女子背吗?”傅忆雪又道:“那我的衣服呢?”钟灵毓道:“自然是陆大哥帮你脱的,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傅忆雪大喜,道:“那是那是,在下想多了。”又道:“陆兄还在吗?我去道谢一番。”钟灵毓道:“陆大哥还有事情,一早就走了,哪像你,像猪一样,睡到正午才起。”傅忆雪也不反驳,只是略有遗憾,心道:“听得昨天上午在醉仙楼中游采花所说,他们要去干正事,他们所说的正事不会就是擒住陆兄吧,陆兄想必是不愿连累我,是以不辞而别。也不知陆兄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七大恶人如此重视。”但又转念一想:“这次酗酒鬼和白嫖客失手,他们老大说不定会派其他恶人来对付陆兄,这次来的人肯定更为棘手,陆兄自己怎么能应对得来?我还是跟上去保护他吧。”傅忆雪想到此处,便穿上衣服,结了店钱,问起小二陆青松向何方离去,小二遥指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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