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店面,小街,玉兰树。
触目所及的一切是那样安心,在苍黄的天空下。早餐店往外冒着热气,盛开的花朵沾着晨露,这小街上,不怎么见车影,更不怎么见人影,只有那朽了的木头,悄悄生出一群菌子来,那昨日有如积雪压枝的白玉兰树,今日飘零下雪花,一片一片,白里透着些许的粉色,落在地上,像华丽的地毯,大风来,带走了无数花瓣,送它们去到别的地方,也许会到达我未曾去过的小巷,也许会到达我从未注意到的那个大院。
城市,车流,高楼,人群。
触目所及的一切不由得令我叹息,在湛蓝的天空下。大街上是人群,人流,如潮水,淹没了视线,迷失了方向。跟着走吧,被前后拥挤,被来回推搡,任由人群的浪拍打,任由一双双手不停推拉。高楼挡住了阳光,我站在楼群中央,心怀暖阳,去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光,从而失望,背着包,在大街上独自游荡,那光,被楼群阻挡,被世俗消亡,于是我变成了机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窒息在人海里,阴暗在楼群中,鸣笛声让我清醒,它尖利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划过我心上,转而直插云霄,惊扰了歇息的云。
这边是谁的欢喜,那边是谁在叹息。
我们在城市中穿行,我们在城市中日复一日地重复。我们在城市里枯燥,我们在城市里碌碌无为。
不知城市是我们的衍生物,还是我们是城市的附属物或傀儡。
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为了什么生活在这里,为了什么奔忙在这里。
你可曾听过北京站的钟声,浑厚悠长,像水缓缓地蔓延在一片不小的区域内,又像是什么轻轻撞在匆匆行人的心上,在心海里,蔓延,蔓延。
终,它被人潮吞噬。
就在它脚底下的这片潮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涨落,从未停止过。
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吧,你会看到,你,会看到。
背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夫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拉开椅子,椅子发出极其难听的喊叫,二人摘下背包,挨在椅子上,拉开大衣的拉链,半敞着怀,喘几口粗气,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旁边坐着吃面的女人,身边放着一个黑皮的小包,带一副眼镜,可惜那眼镜片太薄了,缓解不了那犀利目光的杀伤力,不知她把眼镜摘下来,空气会不会被目光所击穿。那是把无比锋利的匕首,刺在空气里,溶进去了一般,它锋利,它无处不在,她刁钻犀利,她仿佛无处不在。这对夫妇自然地暴露在了空气了,自然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于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流出了意思不屑,她小指翘着,拿起了一张餐巾纸,轻轻地擦了擦嘴,拿起来手机,瞟了一眼那对仍在喋喋不休的夫妇,撇了撇嘴,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红茶,开始打起字来,同时不时地向声源送去两三分眼光,再不屑地笑一声,那声音很轻。她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嘴唇翕动着,读出声来,但那声音也很轻,夹杂着几分陌生,好像不是本地人的样子。
角落那边的是一个年轻小伙,脚边是蓝色的大布袋,嵌着一块白色的补丁,很扎眼。他默默地吞着碗中的面,低着头,像是有几分害怕,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那块补丁,硬生生缝进了城市的生活这块湖蓝的布。
若是他抬起头来,你定会看到他黝黑的面庞上有几分红晕,浓眉下的双眸很清澈,有活力,像刚刚解冻的溪流,奔腾着,欢悦着。他真的很干净,很年轻。
他默默吃完了,把碗筷摆放好,轻轻地提起布包,脚步稳健但略有些许急促地离开了这里。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同样的是,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他来,直到他站在柜台前,声音压得很低,问道:
“一碗面的话,多少钱?”
众生百态,万面千相。
我们为什么奔忙,我们为什么生活,我们为什么欢喜,又从何而来生以悲伤。
我们活在世上,又有几个人活明白了呢,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活明白了,也许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活出道理来。
因为一个人,就是一个道理。
这也是我们出于不同的目的,但到达同一个城市的原因。
因为我们活明白了,因为我们没活明白。
因为只有这里,有更大的机会,让我们继续,继续明天,继续人生,继续活着,活明白又或是活不明白。
众生百态啊,众生百态呵。
我常常这么想,是啊,众生百态,因此任何光怪陆离之事依我看来,都再寻常不过,于是我便多多少少显出了几分冷漠。
有人一生努力,一生失意。有人无需努力,一生得意。
有人问,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却
凭什么?你想凭什么?
从一出生,我们就不一样,这世上哪有起跑线这一说啊,生命它就是个跑道,直直的,向前的。你这一开始,就随机落在一个点上了不是吗?这跑道它漫无边际,人所落到的点也就各不相同,所以,这世上哪有起跑线这一说啊?
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可这起跑线在哪里啊?你怎么知道,一个人落到的点在哪,其他人落在的点在哪,这都不一样啊,所以,也就根本不会有起跑线啊。
公平?何谈公平?
连起跑线都没有,这世上哪来的公平。
所谓公平,不过是人们捏造出来的,因为有了这个词,才会有那么多人呻吟着。
谁知道他们是有事呻吟,还是无病乱嚎呢?
但换个角度,人生,不就是因为没有起跑线,没有公平,才会有意思吗?
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努力,为什么要奔忙,为什么而流泪,为什么而欢笑呢?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切却又毫无章法。
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你。
命运是有的,是被我们捏出来的,被我们创造出来的。
所以这世间的事才会如此多彩啊,不然千篇一律,想来无味。
困在楼宇中的野兽们,迷茫在穹顶之下,光点中乱行的人们。
想来他们的故事更有意思吧。
在你们的时光里,
我只能做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