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烧晚饭的父亲道。
“嗯。”池明川走到自己房间放下书包。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厨房里又传出父亲的声音说着今天晚饭会晚点吃,如果饿的话就去茶几上拿个苹果垫垫肚子。
脑海中一片混乱,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厨房里了。手上正拿着一把小刀准备给苹果削皮。身旁的父亲将洗好的菜倒进油锅,锅里发出滋滋的爆油声。烟火气息便又重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他盯着手中的苹果和刀,右手握紧,刀很容易捅进苹果里,比想象中要容易很多。原来是这么锋利的东西?不自觉的想象着如果拿刀捅人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但很快他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比性?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自己既不是小说里的龙傲天也不是动漫里看似酷炫的黑化主角,他至多算一个可怜的炮灰配角,只能被动等待着某个英雄出现,或是打出GG为了体现社会的残酷。这样的他要是真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也只会被当做一个反面教材,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人用怜悯和失望的眼神看着。
想到这,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已经够惨了,可不希望更进一步。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但是......他的脑海中又回荡起少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烦躁与恐惧,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一个正常的初中生会说那种话吗?
是的,他这才想起他压根忘了问对方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对方给他的震摄感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后来他只是跟着对方的思维走,完全处于被动的位置。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种说话方式......他表情古怪起来......中二病?
呵呵,表情扭曲了一下,先前那些奇怪的情绪全被他抛在了脑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中二是可以中二的,但让他动真格?那就算了吧。难道还真指望他去拼命,去提着刀上阵?开什么国际玩笑?
呼——但不得不说,他心情确实愉快了很多,是人总会有些阴暗的小心思,能和别人分享又不用怕对方用异样的眼神看他,那也再好不过——但也仅限于想想罢了。
他咬了一口苹果,面无表情地想着。
第二天便是周五了,这天格外的平静,池明川竟意外的没有遭遇任何刁难,这让平时“饱受摧残”的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周五放学时分,太阳西斜着,安稳的一天让池明川有一种在度假的错觉。
“诶,听说了吗?附近的事?”池明川的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池明川的同桌是一位爽朗的女生,名叫张薇雅。她家里还算有点背景,所以并不畏惧找池明川的那伙人迁怒自己,私下里帮过池明川许多次,也因此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池明川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什么?”
“不会吧?这件事可和你息息相关,这你都不知道?”张薇雅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平时在校外欺负你的那伙人似乎得罪了什么人,一个不落去了法戒所。他们原来的地盘现在已经被另一伙人占了,这一伙人似乎原来是南校那边的。”
池明川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地道:“就这个?”
“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池明川心中冷笑,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谁知道新来的一伙人又是什么样的家伙,说不定比原来还要不堪。
南校全名是林南中学,和时岚中学就隔了几条街,风气倒比时岚要好些,即使这样,还是有那种人存在的吗?
周五放学后是要去兴趣班的,兴趣班就在南校附近,乘公交或是走过去都行,今天心情不错,池明川便选择了走过去。
这一带的建筑看起来都十分古旧。事实上,时岚中学就像一个分界线,往西面的林南中学走全是这种有着浓浓历史气息的古建筑,而往东则是有着欧式风格的豪华别墅群。之前与那个少年见面的小店就在时岚中学这条分界线上。
也许是池明川这个身份的问题,又或许是他真的有某种不幸的体质,他本想抄近道走小路,结果刚进了一个小胡同就被一伙完全陌生的人给拦住了。
虽然不认识,但这种架势和感觉池明川并不陌生——以前那些欺负他的人也是这么做的。和那些一眼就看出是混混的家伙不同,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到还算规整,有些还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学生,穿着林南的校服,却无一例外面露不善之色,在他们身后隐隐能看见另一个家伙正抱着头蹲在墙角边,地上洒落了一堆东西。
这是撞见他们欺负人了?难怪。他这是什么运气?
他苦笑着将书包缓缓放下,蹲下来,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示弱,只期望能少受些拳脚。
似乎是因为他识趣的模样十分让人讨喜,那伙人并没有下重手只是象征性教训了他一下,转头继续“关照”那个蹲在墙角的人。
等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他这里了,他才悄悄多观察了这伙人几眼。和之前那些混混很不一样,这些家伙的手段明显“柔和”很多,多是些撕书、用东西砸或是威胁的手段。或许是因为他们一样是中学生?怕做的太过?可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池明川只在心中冷笑。
那个蹲在墙角的是个十分瘦小的少年,穿着他们时岚中学的校服,围在他身边的人吵吵闹闹的,不停有着撕书和怒骂的声音。池明川这时才注意到这些人手腕上都带着一个黑色的手环。这算什么?团队的标志?
被那些人放过后,他本想一走了之,但走过没多久他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悄悄呆在一个视野盲区注视着那个蹲在墙角的少年。
似乎是有了什么其他的事,那些人又放了些狠话就离开了。
那个瘦小的身影依旧蹲在墙角抱着头,他身上脏兮兮的似乎被洒了墨水还被踩了几脚。
过了许久后,那个少年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将地上撒落的东西捡起,拿过自己被踩了好几脚的书包,将那些东西装进书包里。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他一言不发,只是时而用手抹了抹眼睛。
这个时候,池明川似乎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只有遭受过这一切的人,才懂得这一切背后蕴含着怎样的伤痛。
他本想做些什么的,但又有什么好做的呢?他帮不了他,也正是因为如此,对方也并没有向他求助,因为那对于两人来说都将会是另一场灾难。他帮不了他,也不能帮他。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能报团取暖的,只能各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不需要安慰,只是为了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所以,池明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校服的胸牌上写的那个名字,并默默记在了心中——梁尚秋。
即使只是这样望着,池明川还是相信对方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他让开路,默默注视着对方离去,注视着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池明川确信自己收到了对方的感谢——这是一种来源于他们这种群体内部的心照不宣。
池明川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兴趣班门口,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他学习的是素描,教导他的是一位扎着小辫的男老师,很有艺术家气息。老师姓关,是个十分随性的人,他迟到了二十分钟对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教他画画。
就这样两人默默的上着课,直到快要下课的时候,关老师才有意无意地提到一句:“听说最近周边有个有名的学生团体一直在闹事,你晚上小心点。”
“啊,哦。”池明川目光游离着。
“被欺负了?”关老师暼了他一眼。
池明川吓了一跳:“我......”
关老师失笑地摇摇头:“你想说什么话可全写在脸上了。”
“虽然我只是你的素描老师,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最近小心点。”
“您都知道了?”池明川瞪大了眼睛。不是,难道这伙人这么大胆都不知道遮掩一下?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从之前他们的手段来看,他们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他想起梁尚秋的样子,那个样子怎么样都瞒不住吧?
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大胆却又小心翼翼?害怕别人知道所以用了那种小手段,但偏偏又是那么大张旗鼓的仿佛宣扬般的将墨洒在别人身上。
看着他思考的模样,关老师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想对付他们的话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池明川有些疑惑又有些生气。
关老师叹了口气,给池明川整了整衣领。他看着池明川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怜悯和不知因何而出现的危险之色:“因为,那个代价你付不起。”
直到那双手伸过来,池明川才看清关老师衣袖里那个一直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