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良久，丁晓忽然突兀地笑了：“你这算是承认了？”
“随你怎么想，”许子林并不准备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看了看手机，随即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那所谓的‘隐情’了吗？”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至于你所谓的‘隐情’，我大概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许子林又转回来看着他。
“从表面上看，是王瑾悦要嫁祸给你，将这次实验都推给你。这次实验出问题了，也是他搞得鬼。”
“可实际上，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故意设局让王瑾悦将实验推给你，然后故意让实验出问题，最后嫁祸给他！”
“实验出问题后，因为本来的实验员要求的是王瑾悦来当，所以他将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为了防止被怀疑，也为了不暴露以前他欺负你的事，他会悄悄去更换档案。但这恰巧是你希望他去做的——让他亲自将证据递上来！”
“如果他不去换，虽然没有证据，但也足够让别人猜忌，有时候言语可比暴力更可怕，或者说这本身也算暴力的一种。”
许子林平复了一下心情，直视对方的双眸：“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听了你的故事后，我有了第三种想法。”
丁晓笑了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没错，不管他把不把实验推给我，实验都会出问题。”
“因为，我本来想要的就是让他受到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这世界哪有所谓的平等。他利用关系进了这个部，就要为进这个部所会面临的问题负责。没有用的家伙，会落得怎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所以我故意把实验需要的数据改错，如果他没有推给我，那以他的水平根本不会发现这个错误，从而导致实验失败，这并不会出大问题，毕竟他的保护装置可是完好无损的；但若是他将实验推给我了，那可就不仅仅是实验失败的问题了。”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是他自己想找死。”丁晓沉声道。
“但无论他把不把实验推给你，这次实验后，他都会在实验部待不下去的。”许子林接道。
“当然，其他人对他的不满可就像一颗充满了氢气的气球，无论我碰不碰那个气球，那个气球也总有一天会因为升到一定的高度而燃烧、破碎。”
“我现在也不过是换了一根针，亲自扎了那个气球一下。只要扎破一个小洞，里面的气体可就会争先恐后的跑出来，那个气球就会‘嘭’的一声爆炸。”
“我只是提前了那个结局而已，我只是制造了一个导火索。”
“现在你知道一切了，你想怎么做？我知道你在录音。”丁晓可是看着他刚才站起身时掏出了手机的。
许子林按下停止建，眼神复杂：“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丁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为什么？”丁晓顿了顿，最终叹口气：“因为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我不想再受到他的影响，我想摆脱他。”
“我到底是和你不一样的，我的引导者不止他一个。我其实很庆幸我后来遇到了第二位引导我的人。要不是他，我如今恐怕会更糟糕。”丁晓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丁晓是在实行自己的一次计划时被识破的，他那次本来计划着教训一个看不起他的学生。
但没有想到，他刚准备将道具扔进对方的书包里，就被一个人抓了个现行。
他记得那个老师，是他们的音乐老师，他来教室是为了拿上节课落下的U盘的。
他被阻止了，但那个老师没有揭发他，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教训他，只是告诉他——
“‘你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丁晓带着淡淡的微笑，似在怀念当时的情景。
“我按照他说的，放学后去了办公室。但他并没有马上提起之前的事，反而说了我上音乐课时的表现，然后拉着我去了音乐教室。”
少年跟在音乐老师的身后，日落时分的太阳光将栏杆的影子印在廊道里的瓷砖地面上。少年踩着那些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被发现，但现在他可以肯定对方不会揭发他。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预测到的结局，比以往要有趣的多。
他感到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想的他反倒是没有什么紧张感，最多是有些兴奋。
少年看着音乐老师用钥匙打开音乐教室的门，看着他在琴凳上坐下，看着他弹每一节上课前都会听到的一小段练习用的钢琴曲。
““如果我只是这样弹这首曲子，那它就是最简单的一首曲子，但如果我换一种调，加入别的和弦，那么它就会成为另一首曲子。”他就那样一边弹钢琴一边说。”
“我当时其实觉得挺可笑的，因为我知道他是想劝我走上正途。但他不知道他要抗衡的人是什么样的，我自认为他是敌不过那个人的。”
少年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兴致缺缺地道：“老师，我爸妈叫我早点回去。”
他甚至连伪装都不想伪装了，其实他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平时伪装起来会方便很多。
让男孩没想到的是音乐老师真的就放他回家了。
“他只是在我走之前交给了我一张纸条。那是一条网址.....”
听到这里，许子林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同心圆’吗？”丁晓问道。
许子林眼皮一跳，手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看着他的表情，丁晓的笑容更盛了几分：“看来你知道，或许你的引导者也和这个有关。我们的共同点又多了一处。”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组织，力量、友情、团结，很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里面的很多人的想法都很单纯，但创建它的人却似乎不是这样的。明明打的是互助的口号，却偏偏要设定什么考核才开放内部论坛。”
“就像是为了选拔培养什么人一样，真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些考核的形式，我搜集了很多资料，依稀能发现考核的内容基本上都不是重复的。比起考核，我觉得更像是一场大型的游戏。”
丁晓眯起眼：“真了不起啊，创建它的人。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掩藏在那些口号之下，肆意地玩弄着对方却偏偏还能受到所有人的爱戴。”
“一个有趣的人。我似乎明白音乐老师告诉我的意思了。无论这个创建‘同心圆’组织的人是什么样的，只要他表现出来的是帮助了他人的，也确实得到了好的结果。那么为他放宽一些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我觉得你的音乐老师并不是这个意思。许子林暗自腹诽道。
“虽然后来这个组织似乎是被别的什么人利用了，但这或许也是必然的吧。明明宣称着团结，却偏偏用考核区分外围和内部，促使阶级的产生。”
“它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把那些有需要的人团结在一起，不过是为那些人建立了一个虚假的保护墙。将他们从那些弱势群体中剥离出来，从而建立了另一个特殊的阶级。”
“你或许会说这样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想要区分哪些是真正需要帮助的，哪些是怀揣着恶意的人，不用考核根本做不到。”
“是这样没错，但这也是我想说的——设定出那样考核的家伙怎么可能组建的是这样的团体呢？”
“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所以我觉得，建立这个组织的绝对不止一人，或许是两个，甚至更多。”
“我说过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我们不必像‘同心圆’一样去帮助弱小。像我们这样的人需要的东西可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
“你是在邀请我？”许子林淡漠地看着他。
“或许，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不是吗？我可把我的底都透露给你了，你也要表达一下你的诚意吧？”
“你这可不是诚意，最多是试吃品，即使损失了问题也不大。你根本就算到了我不会随意透露出去，就算我透露出去了也大概不会有人相信。你压根就是在空手套白狼。”许子林冷笑着道。
“好吧好吧，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丁晓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一点歉意或是窘迫：“不过这可不算试吃品，这是正品，只是包七天无理由退换。”
许子林无视了他的贫嘴：“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
丁晓面色一僵，皱了皱眉，有些急切地道：“为什么？你明明和我一样，虽然你的引导者不太一样，可那种特性我不信那个引导者可以完全抹除。还是说你在害怕？你这是在埋没你的才能！”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方式，我们也可以再试着改进同心圆的那种模式，总会有办法的......”
“够了，”许子林低头站起来，看不清他的神情：“已经够了，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样子了。你说我像你也好，被引导成这样也罢，我根本不想像以前那样生活，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所做的事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
“你又没有试过，又凭什么否定？我看错你了，你不要为你自己的胆小找借口！”
“不，我试过。”许子林抬起头，脸上带着丁晓所不能理解的复杂神色，那沉重的气息压制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就是因为我试过，所以我才知道它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毕竟......‘同心圆’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