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房间里,唯一的亮光,是电脑屏幕上的一团信息。
为了防止老妈察觉,李子尧不仅锁死了门,还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营造出了自己已经睡着的假象。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这座不算太繁华的城市已经陷入了梦乡,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手指颤抖的滑动着鼠标上的滚珠,少年瞪大着眼睛,浏览着只有能接受特殊频率的人才能看到的论坛。
这个界面介绍的是“灰烬者”——一种介于“未知者”和“观测者”之间的存在。
“未知者”是神性的化身,是不可知的力量源泉,是世界将要直面的无尽昏暗;而“观测者”,则是风浪里的扁舟,独自面对神明的悲剧勇者。
但是,故事不会像英雄史诗一样发展,凡人又怎么能够直接与神灵扳手腕呢?
“神灵叹口气,世界就熄灭”。
如果世界还没有熄灭,不是因为神明的伟力不抵世界的坚固。
而是因为神明还在沉睡,不曾叹出这口足以让世界崩摧的气息。
据那位发帖的楼主推测,“未知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言说、不可直视、不可记录的微妙境地。当然,用“未知者”这么一个含糊的名词的概括,就像用皮毛形容大象一样,不会激起祂们,是的,祂们的反应。
灵视现象已经存在了八年,而“未知者”们,又存在了多久呢?
“未知者”的意志对于世界的侵蚀,已然开始。
那就是“灰烬者”存在的根源。
“灰烬者”存在的形态,暂时难以用科技标定,科学家只能通过相应的信标,来证明这个世界具备一个并存的空间——此前从未被任何肉体或仪器沟通、观测到的空间。
名为“黯世界”的存在。就像一层膜一样裹在表世界的边缘。
或者,黯世界才是实体,而表世界才是那一层没有根据的膜?
总之,“灰烬者”生活在“黯世界”里。
“黯世界”具备多种特异的物理参数,同时“未知者”的活动也更为活跃。祂们的力量种子,结合了种种因素,形成了形态各异的“灰烬者”。
原本,两个世界就像一根藤上的双生花一样,并蒂双生,永不相见。
但是,随着某种原因,以“灵视”现象的出现作为标记,两个世界的隔阂变得不那么稳定,偶然间,黯世界与表世界会有相应的交错——与此同时,“灰烬者”因其破坏、暴虐的欲望会来到表位面,狩猎生命,酝酿灾难。
这不是文明的战争!
“灰烬者”没有任何智慧,它们的侵略、杀戮也没有任何主观驱动。它们杀戮,是天性,是本能!
“灰烬者”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
它们的肉体非常强大,可以抵抗半自动步枪的射击,哪怕是能轻易带走人类生命的子弹,也会死死的卡在它们坚实堪比岩石的肌肉里。
只有威力更巨大的战争武器才能对它们产生有效杀伤。
当然,凡人的智慧终有极限。“观测者”,某种意义上它们的同类,有自己独特的应对方式。
回忆的画面像相片一样闪过。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耳畔的风声吹来一股难闻的,像是将要死亡的小兽身上的臭味。
“灰烬者”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了吗?
李子尧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里又闪过两条讯息:
“灰烬者”的存在形式不能以常理推断。
第一,它只能触碰到死物,以及能够感知到它存在的生命体。而这一点上,它与“未知者”最大的不同,是感知它的门槛很低,非常低!
基本上,任何一个健康的人类,在与它们对峙之时,很容易就会紧张,然后就会集中精神,如此,精神超过一个阈值后,就能看到它们,这就意味着暴露在它们的感官中,当然会被残忍杀害。
第二,它会主动的接触“观测者”!
就算“观测者”什么也不做,在“灰烬者”眼中,也是散发着浓郁味道的血肉,在不满足第一条的情况下,它们也会悍然发动袭击!
这就是“观测者”的特殊性......之一。
普通人只要不看、不听、不想,同时注意躲避自然界中“死物”带来的灾难,就能轻易躲避“灰烬者”的狩猎。
但是“观测者”们,做不到这一点。与“灰烬者”狭路相逢,唯有勇者才能存活。
“死鱼头,快放空精神,什么都不要想!如果做不到,那就想想我!”
风声首先传来了关切的声音,而后才是肢体挥出的破空声。
“不,这没有用。”李子尧痛苦的意识到这一点,我啊,我了解如何应对“灰烬者”的十八般武艺,但是都用不到了。
我要死了,以一个废柴之身。
按道理说,所有的“观测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信标,源于“未知者”的注目与馈赠,高于灵魂、高于现实、高于理性的,“薪火”。
现在我就像登上古罗马竞技场的角斗士,身份已经验明,不死不胜,不能逃脱牢笼,可是面对豺狼,好歹给我武器啊!
完了完了,要死要死。
越是惊慌,越是无能狂怒,李子尧的精神越是清醒。
完全看不到......看不到前路啊。
我要死了吗?
......我又要死了吗?
哐当!
一只螳螂一样,但是足有两米多高的黑青色怪物穿过少年的身体,它的脸颊几乎和少年的脸贴在一起,少年甚至能看到这只野兽脸上,具有戏剧性的惊讶与羞怒——按照规则,这是它的猎物,但是规则却让它失手了!
因为失去了目标,它的身体并没有进入表世界,只是一刹那间,它就从少年的视野里消失。
吼!
耳边传来了野兽的怒吼,好像离自己只有一面墙的距离,但少年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自己安全了。即便是“灰烬者”,也只是“黯世界”规则的应用者,当世界的交汇过去以后,它也再难进入这个世界。
“呼,呼。”少女慢跑着来到他身边,缓缓的吐出了两口气,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个,死鱼头,刚刚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吗?”
明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绪不断被冲击,李子尧脑海里却清晰的涌现出应对的思绪:
想来,甄娃娃肯定也是“观测者”!而且是觉醒了强大“薪火”的“观测者”!
刚刚,那只残暴“灰烬者”身上的狰狞伤痕,都是少女留下的。
暴露自己的身份有利还是有弊呢?
这一阵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现实中,少年一个踉跄就恢复了平衡,然后转头惊喜的看向少女,“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刚刚我就说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错觉呢!对了,你喊的是啥?重要吗?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甄娃娃抬起雪白的圆脸。
她幽幽的目光直视着李子尧的眼睛,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浓郁的情感和关怀。
“我说,谢谢你。”甄娃娃不由得挪开了视线,轻声的吐着清冷的语言::“谢谢你,帮我带来了我忘掉的菜篮子。”
“你能陪我一起去逛街吗?”
“我,我好像不认识路了。”
少女坦然发出了邀请,但是,却羞恼的听到了拒绝的回复。
“不好意思哈,我得,我得回家了,俺妹恐怕在等我带回去灌汤包,等了好久啦。我再不回去,她就要小拳拳锤我胸口;她那怪力,谁吃得住啊!”李子尧带着三分苦涩说道。
“好,好吧。”甄娃娃回想起那个一直跟在屁股后的跟屁虫,扎着一对麻花辫,特别有精神,能把同龄男孩儿打哭的小妹妹,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那我等会去找你玩,到时候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当然啦。我又不是做了亏心事的恶霸,怎么会怕你这个女侠呢?”李子尧不自觉的用了比喻,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了。
“我不是女侠。”甄娃娃幽幽的说道,“侠是什么?侠是离经叛道,侠是自由自在。我只是我,我不渴望江湖,我渴望的是......”
最后的声音渐渐低沉,直到李子尧也听不清楚,然后甄娃娃又转口道:“你也不是做了亏心事的恶霸。你啊,你只是江湖上端茶送水的伙计,江湖离你远着呢。”
“哎呀,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了。”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的水平相差的也忒大了吧,看来我,我要向你多学习学习才是。”
“嗯。”少女听了若有所思,然后转身往下一个街角走去,空灵的声音渐远去,“我回去以后,会向你推荐一份书单,对你会有好处嗒。那么再见了,阿尧,中午见。”
直到少女离开。
自己背后那一股被锁定、被针刺痛的感觉才彻底消失不见,李子尧走到了街旁的零售店买了一瓶“伊萨多”奶茶,边喝边抹去自己头上无止境的冒出来的冷汗。
“小哥儿,你这是跑了几个街区啊?”店铺里的老板用方言问道,他也注意到了少年热气腾腾的样子,真以为是少年郎在国庆长假的第一天就早起晨跑,不由得欣慰想到了“少年强则国强”。
“我啊,我是有点跑的累了,没事,喝点饮料就好。”李子尧连连摆手。
自己虽然战斗力为5,但是不要小看自己的本事啊混蛋!说到演戏,我可是影帝级别的啊。
想着想着,少年就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为什么就自己什么“薪火”都没有啊!自己恐怕是最废柴的“观测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