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画?”
叶飞鸿一下来了兴致,她知小青这丫头对丹青毫无感觉,可正是这种不懂丹青之人若是觉得某一幅画有趣,那这幅画就一定有特别之处。
如此想来,叶飞鸿更加好奇了,她急言吩咐道:“快,拿来我看!”
小青见小姐又有了精气神,当下欣然从小篮内侧一夹层中取出了那幅从南市井小摊上买来的《雄鸡图》。
这时,一旁的小云也很有眼力劲儿的将条案上那些小玩意儿用袖子一揽,推到条案一角,堆成了个小山包。
小青将那画卷随手在条案上一放,就准备伸手打开,不料却被小姐叫住了。
“等等,拿镇纸来。”
叶飞鸿懂品丹青的规矩,虽说这画也许就是一副拙画或是怪画,可对画师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小云闻令,快步跑向外屋,从小姐读书的书案上取来了那块细腻、无瑕的汉白玉镇纸。
随着画卷的展开,小青也愈发想笑,尤其是想起那寒酸少年胡诌乱侃的样子,等小姐看完了画,她一定要将此事讲与小姐听,定能博小姐一笑。
可她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小姐微微有些出神。
小云也不是懂画之人,但她觉得那大公鸡虽然土里土气的,可细看之下还是挺活灵活现的,就是名字不太搭调而已。
“小姐,你是不知道,这画是一寒酸少年所作,还美名曰《雄鸡图》。”
“我羞臊了他一番,便只花了一文钱就买了下来。嘻嘻~”
小青见小姐许久未说话,于是自顾自地描述起来,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把自己说乐了。
“你说什么?”叶飞鸿突然抬头,快语问道。
小青不知小姐此话何意,她拭了拭因大笑而渗出的泪水,试探着说道:“呃……我说我花了一文钱买——”
“你说此画是何人所作?”
叶飞鸿的声调突然抬高了一截,小青与小云均吓了一跳。
“一……一……一寒酸少年啊……”小青有些胆怯的答道。
小姐从未这般严肃过,小青有些不知所措。
叶飞鸿这时也发觉自己失态了,于是,她平下心来,温言问道:“你,确定?”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看那寒……少年的神情变化,应该错不了。”
小青本能的没有再提‘寒酸’二字,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那只是一种直觉。
瞧着小姐再次陷入了沉思,小青推了推小云,小云会意,她抿了抿嘴唇,怯生生地问道:“小姐,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就是觉得这画……有几分滑稽,不过还挺顺眼的。”
叶飞鸿忽然明媚的笑了笑,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接着她又补充道:“好了,本小姐现在是真的累了,一会儿爹爹还要考我诗书,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小青与小云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而又一头雾水的退出了小姐闺房。
半晌,叶飞鸿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画卷,用一种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疑惑道:“真是怪了……”
……
申时初刻,南市井的行人渐渐稀少,贩夫走卒也开始收摊了。
这早市到申时三刻就要闭市,等到戊时初刻才开夜市,这个规矩是以前流传下来的,虽说如今民自做主了,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遵守着,已然成了一种习俗。
陈至清今天的生意很是红火,虽然摊位小且不起眼,可还是卖出去了大几幅,赚了小五两,着实令他兴奋不已。
这颜州果然富庶,富人又多附庸风雅,等自己学成出师了,一定要在这颜州落脚。这样想着,陈至清又财迷的点了点囊中银两。
当点到某张一两的银票时,陈至清特意留神细瞧了几眼。
要说这颜州的票号就是有名,银票上的密押做得滴水不漏,既能让外行人一眼瞧得出真假,又能让内行人想作假成真都无从下手,而且信誉极佳,见票即兑,不怕有假,更不怕无法兑现。
有此利器,也难怪颜商能商行九州,无往不利。
“师父,要不我们就在这颜州落脚吧。”
“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
“等徒儿学成了,赚下些家财,一定给师父买个大宅子。”
一想到自己的画作终于有利可图,陈至清就不由自主地神往起来。而就在这时,师父的话,却如利剑般直戳进了他的心窝。
“丹青一途,凡重功利者,必难成大家。”
……
江城,叶府,书房内。
“飞鸿,你当真确定此二画均有……均有灵气聚集?”叶文龙难以置信的望着膝下独女,郑重地问道。
叶飞鸿定了定心神,也郑重地回答道:“仙试时女儿见过仙师所作灵画,这种感觉错不了。”
“可……凡人怎么会有灵画?莫非……”
叶文龙不敢再想下去了。而这时,叶飞鸿却替他说了出来:“女儿听闻这世上的仙师除了云集于各州仙门外,亦有少许大隐于市,故此,女儿想——”
“不成!”
叶文龙的声调急促而骇人。叶飞鸿自是一惊,可片刻后,她还是紧咬红唇,冷言问道:“为何?上次故意中断女儿仙试也是如此,爹爹不是很崇尚仙师吗?”
“为父只是觉得……觉得做一凡人……挺好。”叶文龙的底气,不知怎的,竟被女儿压了下去。
见父亲面露颓废,叶飞鸿的心也软了下来,温言道:“女儿知道爹爹不想离开女儿,可女儿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吗?”
可谁知,叶文龙的心蓦地又如铁石般,狠了下去。
“唯独此事不行!”
叶飞鸿眼窝间,渐渐渗出了泪水,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如水。
“父亲,女儿告退。”
直到女儿飘然离去,叶文龙都没有回身看她一眼。
半晌。
叶文龙终于呆呆的拄着书案坐了下来,他抬头遥望着正对面墙上那副自己已故夫人的肖像,喃喃自语道:“遥知,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长大了……”
“可……她不能成为仙师啊!”
“请原谅我的狠心,如若这世上当真有黄泉存在,为夫有朝一日定当将一切都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