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只有月光的走廊下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老丁独坐在长廊的一处围栏上,身前似有烟雾若隐若现,不曾听说老丁会抽烟啊,我这边四下打量着,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许是这般的天气太显静了,我轻着脚后退了一步就能传送到一米开外,老丁回头,我提起我的苹果肌,笑容尬在脸上。
“丁老师好。”
“嗯。”
他没有动,只是扭头看着我,我被他盯的莫名其妙。
“物理实验没见你这么认真过。”他说。
“不一样,”我立马解释,“这个肖老师的实验是做农产品的加工,比较浅显易懂,咱们的物理实验嘛,液氮真的吃不了。。。”
丁霖起身朝我走过来,我这才发现那些袅雾竟是保温杯里的热茶,也好,不然这老丁怕是抽烟喝酒烫头这三样都占了,说起老丁烫头这事儿也是神奇。一日我在同学们走后照例收拾实验室,老丁那天破天荒的陪我一起留到了我收拾完,因为是临时调整的课程时间,所以几乎没有蹭课的,当然丁夫人的关系也占据了几分因素。难得有份安静,我收拾实验道具的动作都变得有节有拍了,内心里跟着小调居然翩翩起舞了,这一得瑟,曲调就被哼出了鼻腔,音乐戛然,曲调新奇,五音不全形容的可不准确啊,明明是老词新曲,老汤新面,老。。。老丁来了,他径直朝我走过来。
“你是在惩罚我没有帮你吗?”他隔着一张实验桌面对着我。
“不敢,不敢。”我连连摆手。
“唱的什么?”老丁主动帮我把找不到头绪的醋酸钠晶体中放在了酒精灯上加热好取出里面的玻璃棒。
“嗯,一首。。。日文歌,”为了增加谎言的可信度,我只能继续完善,“你应该没听过,就一个电影的主题曲,叫什么《天使之恋》,啀,你别看这名字就感觉人家是小清新哈,这个电影故事其实特别棒,讲一个师生恋的故。。。我是说,那个老师的造型很不错,真的,就那种发型,很特别,发梢自然卷起你知道吗?之前见好多台湾女生做过类似的发型,特别好看。。。”
我为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赶到无比的庆幸,后来某天,在日本东京交流的老丁突然给我发了语音,我始料不及的打开后,看见他竟是在理发店里,头上顶着一朵蓬松的花,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丁竟然悄悄的留了长发。
“这个发型真不适合我哈。”老丁说完不忘嘱咐,“我给你推荐的关于‘共振原理’的视频你别忘了看,看完给一篇读后感交给我。”
我这边还傻在那个鸡窝造型里,那边惨不忍睹的画面已经被切换。连续爆笑一分钟后,我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一本正经的回复:“丁老师,您就放心吧,有字数要求吗?标点符号算字数吗?格式有没有要求。。。”
等到老丁从日本回来以后,只用了一节课的时间,他的新发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有说他在东京被嘲笑土所以去剪了所谓的时尚造型,有说跟老丁一起的于教授怂恿理发师故意祸害的老丁,实话,老丁的发型比起视频上看到的模样真是好了不少,头发被剪短了,嗯,应该是剪坏了,所以不得已理发师才建议他整了个锡纸烫吧,哈哈哈。在这些八卦的浪潮声中,我的分析多少具有点未来发展可持续性的味道,我说:“留给理工男烫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哀吼、悲情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实验楼在一片激动的泪水中收获了那个春天最后的夕阳。
此时,长廊下的这一头卷发比当时的那一头泡面顺滑了好几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我从幸灾乐祸的回忆中瞬间拉了回来。呃,等一下,我为什么要幸灾乐祸,难道脱发还会放过我们理工女不成?想到此,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了。
“干嘛呢?”老丁拿手戳了戳我的脑门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中邪了?”
“不,你是物理老师,还是跳大神的啊?说话一点都不科学。”我收起我的小表情,一脸的大气磅礴,振振有词。
“嗯,科学的?你现在这个点回宿舍是不是会被扣GPA的分数。。。”
“求丁sir开恩!您写个条儿,我写我写,您签字就行,大笔一挥,就那种随意挥洒的字体就行。。。”刚才有多大气磅礴,此时就有多卑躬屈膝,刚才有多振振有词,此时就有多唯唯诺诺。
“你胆子挺大。”老丁突然说道。
这话让我为自己或反驳或质疑或顶撞我的授业恩师感到惭愧,发自肺腑的,痛哭流涕的惭愧,不,是悔恨,捶胸顿足、要死要活的那种悔恨。我这悔恨的表情还没有完全烘托出来我的内心世界,毕竟外化是需要时间的,这样才有层次感嘛,许是这循序渐进的酝酿有点超时了,老丁又说:“这里距离宿舍可不进,周围又都是树林,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嗯,所以学校才不让我们。。。对哦,照理实验室晚上十点要开门的哦。。。”
不用说,我知道是老丁为我今晚的“秘密实验”争取到了时间。在回去宿舍的路上,老丁并不说话,不想再次自作聪明的我自然也不敢多言,这路上真是太安静了,太太太安静了。你们能想象吗?这么寂静的夜晚,如果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从你的背后传来,我去,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的身体会这么不给力,苍天啊,大地啊,求求你让我活命啊。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强忍的脸色已经不容许我做任何可以与动作相辉映的表情,我突然后退几步,一溜烟的想要钻树林里利用身体、脚步与树林、落叶的摩擦产生的声响掩盖一切自然的人体特效声。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到达树林,战报已经拉响,不是可以与步伐相匹配的“嘟、嘟”声,是连绵不绝的“嘟~~”声。你说气人吧?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医了,我瞬间倒地,嘴巴里模拟刚才的声响,作狰狞状。突然闻到随之而来的气味,我一个打滚,自己又迅速后退了那么几步,想到老师万一直线走过来那肯定还是经过险地,索性又来了一次横向翻滚。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以我精湛的演技成功欺骗了老丁,反正他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把我背了起来,我来不及细想,只是当在趴在他瘦弱的后背上,我突然有点心酸,也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减它十斤。
“就我这智商,嘿,那简直是天衣无缝。。。”既然荡荡嘲笑我“大煞风景”,我必须摆事实讲道理,我得让他知道,面对师长我都“憋不住”在你面前“泄气”了一回那算什么。
“呵呵,”荡荡白了我一眼,“要是你演技真的好,那你刚才这描述怎么着也得去检查下脑子吧?人老丁怎么就直接给你仍会宿舍了呢?”
听完这话我哑口无言,长大的嘴巴被一口空气噎住了,我不想瞧向一点钟的方向,手动合上我的嘴巴后,我真想拿起桌上的豆腐撞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