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涟漪
第十二章访客
我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时差是真的那么难以适应还是这帮家伙偷懒的借口，反正只要太阳升起我就能准时醒来，我看了一下时间刚刚七点。这也是个怪事，在国内只要工作日无论多晚打卡就是睡不够，但这出国之后就跟周末一样，无论睡的多晚第二天准能早早醒来且神采奕奕。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勤劳的人，但是架不住“同行”衬托的好。我打开房门仔细的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确认大家都还在和周公谈心，我就放心的关起了厨房门准备搞事情。由于昨天货备的齐全，今天的选择也就多了起来，面对着一冰箱的食材，我还是决定搞点硬货——土豆炖牛肉。作为一个东北人，对于东北菜的研究那是必修课了，在我心中东北菜的特点不在于它的品类，而在于它的做法，没错就是一个炖字。
热锅凉油先下入洋葱（国外没有大葱）和蒜末爆香，然后倒入腌好的牛肉和胡萝卜丁，大火翻炒过后加土豆块继续翻滚，最后加入没过食材的清水改小火慢炖就完了。顺便补充一句，作为一名非专业的平民玩家，不要总幻想自己是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顶级玩家，毕竟除了乒乓球这个项目外，业余是基本干不过职业的。所以平民玩家只需要在色香味这三个方向上中选一个重点修炼即可。像我这种实际主义者肯定是选择味道，所以多年修炼下来也是小有心得，我的绝招就是——把食材切得尽可能的小，食材越小受热越均匀，那味道就越赞。
这家公寓没有电饭锅，我找了一圈发现只有一口汤锅可以尝试焖饭， Covin前不久倒是跟我说过他们之前在巴西用汤锅做米饭，我当时就以为是个笑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实践上了。我看着眼前跟大米粥一样的一锅白浆，简直是对我这个完美主义者的纵情嘲讽，我默默安（欺）慰（骗）自己说道“等水熬干了这一定就是一锅完美的米饭”。
现实和梦想总是背道而驰的，我幻想着做好的盖浇饭应该是颗颗饱满的饭粒吸收着浓郁的汤汁，一勺儿送进嘴中之后给予味蕾的一定是陶醉般的享受。唉，可惜现实中呈现在眼前的作品，汤汁是没有问题的，这米饭就太差强人意了。算了这根本就不是米饭，顶多是熬的很粘稠的米粥。
我照例把还在睡着的COVIN搞起来，迷瞪的他似乎不相信“田螺姑娘”会连续两天给他做早饭，直到看见餐桌上摆放的早餐，心花怒放的他乐的屁颠屁颠的去拿牛奶，美名其曰“报答”我。正当我俩听着音乐吃的正香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我斜眼看了下门口，原来是孙总晨练回来了，我诧异的说道“唉，老大，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没发现你，真去跑步了啊”
“啊，是啊，我看你在厨房忙活呢，就没喊你，外面空气不错，人也很少，跑得挺舒服”
“锅里还有一份饭，今天做的比较多，老大一起来吃吧”
“好，我先洗手”
其实照理说这两天和于小姐相处的不错，早上做饭本着“一头驴也是赶，两头驴也是放”的原则，原想多做一份给她吃的，可谁让孙总起的早呢，怪就只能怪她太懒了吧。
果然当我在厨房收拾餐具时，我不用回身就能感受到正在啃面包的于小姐撇给我的幽怨眼神，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我周身回荡“你怎么不给我做一份早餐...一份早餐...份早餐...早餐...”我暗暗镇定，自我安慰道“我不欠你的，我不欠你的...”。最终于小姐还是吃到了做好的早餐，那是“天敌”同学做的珍珠汤，味道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公寓有了几个变化，于小姐如果吃不到我和孙总做的早餐哪怕再麻烦也会自己做早餐；张总默默的把泡面都拿到自己的屋里保护了起来；而“天敌”再也不做饭了。
展会结束后的主要任务就是跟进有价值的新客户，并且对老客户进行回访。我们六个人分成了两组，“天敌”和张总负责拜访几个IP-Camera的新客户，我们其余四人则负责拜访合作商以及回访老客户。
四个人同乘一车就让车内的空间变得拥挤，出于体型的原因，我和COVIN分坐在后排两侧，于小姐坐在后排中间。如果给“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接个下文，那么一定是“女人天生就是睡不醒的”，车子刚开动没多久，一脸困意的于小姐就开始频频点头，那样子像极了课堂上渴望听讲却怎么也反抗不过眼皮下沉的莘莘学子，最终在她一番毫无卵用的挣扎下，她终于又倒在了我身上。像男人这种追逐新鲜感的生物，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也许可以让自己的小心脏“等闲平地起波澜”，但第二次再遇见，那可就成了“累见不鲜，此间种种于我如浮云”咯。
趁着车辆转弯的离心力，我肩膀暗暗发力把这“累赘”顶了出去，于小姐顺势倒在了Covin的肩膀，看着闭眼听歌的Covin被“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砸的一激灵，我就暗自偷笑。受到“撞击”的于小姐也醒了过来，赶忙正了正身子嘴里嘟囔着“不好意思哈”，紧接着又重复起了点头动作，我就一直盯着这个左摇右晃的小姑娘，看她到底意欲如何。果然，迷糊的于小姐没坚持一会又倒了下去，只不过她这次倒下的方向是Covin。在我注视了她一会确认她不会再靠过来之后，我也开始看起了电子书。
安静的空间里困意是特别容易传播的，很快我就发现瞌睡已经蔓延了整个车厢。前座的孙总是仰头畅游在美梦之中，身侧的Covin和于小姐睡的连呼吸声都保持了一致，杨总的肚皮还在有节奏的起伏着。我最后斜眼看了看司机，果然还是老司机靠谱，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样子成为了让我也进入梦乡的“安全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很沉，睁眼就看到于小姐不知何时已然靠在了我的身上，看着她睡的很香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她才是真实的，没有扭捏，也没有做作，她的睫毛随着呼吸在轻轻颤动，脸上的这份安静才是真正内心的宁静。
中国的高铁一个半小时可以跑450公里，但大城市交通的通病会让仅仅十几公里的路程坐到抓狂。我们四个人抬头望了望面前这座大厦，这就是我们上午要造访的地方——巴西一家著名的方案商，这家企业在巴西的量级就相当于中国的HUAWEI，不过他们不注重研发，业务的重心很像平台商，与它们合作的方式有很多种，它们可以成为各个品牌的代理商，也可以为提供方案的企业建立有资质的本土工厂，还可以为它们的需求做OEM（代工）订单。
在一楼抵押了护照换取了访客门禁卡之后，我们直接来到了顶层的会客办公室，有接待人员把我们领进了会议室后，我们着实体验了一下巴西人的待客风俗，如果不是杨总三番五次强调说迟到真的是他们特有的“礼仪”，我都要认为这是在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这个会议室整理的很干净，干净到桌子上除了接待员留下的公司展示册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就在我玩手指头玩了20分钟之后，一个很有礼貌的中年妇人终于走进了会议室，我原以为她就是Covin约好的人，没想到这位是进来问问我们需要什么饮品的，我倒是很喜欢喝巴西的咖啡，于是就和于小姐说了下，没想到于小姐竟然跟我说别要什么东西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会让人家觉得我们不懂礼仪。
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几近三个小时了，我一点水没喝，要不是因为涉及到公司谈业务，而作为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会谈的我确实怕给中国人的国际形象丢脸，我都不打算搭理这个一脸“禁欲”样子的“于正经”小姐了。
我把头伸到Covin耳边说道“杨总，我要喝个咖啡会对你们谈业务造成重大影响么？”
杨坤一脸懵逼的看着我说“你有病啊，你要喝就直接跟她说啊，这种事你还问我，在国内你都没这么客气过”
“那他妈能一样么？谁知道你们这边什么穷讲究，万一你们谈不下来订单，回头说因为我不懂哪个奇葩的国际礼仪惹人家不高兴导致生意吹了，我不成了背锅侠了”我暗自吐槽着。
最后那位中年妇人给我们送了一杯咖啡和一壶水，我一直盯着于小姐倒水的动作，再看着她泰然自若大口饮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真是“双标”影帝。我恶狠狠的一圈一圈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感觉自从遇见这个人之后，我的智商都开始下降了，在她面前好像我所有的混不吝都有如拳头打在空气中一样。
等待会让一个人的感官放大，忍耐力降低，在足足坐了一个小时之后，急性子的孙总终于熬不住了，催促Covin联系一下对方，不过杨总的手机才刚刚掏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就敲门走了进来，连声说着“sorry”的同时并与我们一一握手。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这个人，而是仔细的检查一下这个屋子里的天棚，我怀疑这屋里是不是有监控，这货该不会一直在隔壁观察我们吧，电视剧里“教科书式”的大型商业洽谈不都是玩心理战么？就像以前满清贵族熬鹰一样，等把鹰耗得崩溃了就成了。
大家分宾主落座之后就开始了谈话，在听了一会这帮人的聊天内容之后我就明白了，看来是我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这和外国人谈生意跟聊家常一样简单。关于巴西市场上常见的三种通信类型的产品，对方很直接的表示有两种类型已经找到了很合适的合作伙伴，连我们更低的报价都不愿意再深入了解，而对于最后一种类型的产品，对方也同样很直接的表示愿意给我们机会合作，如果我们送的样机经过测试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先下一万台的订单看看市场的反应。整个谈话过程没用上20分钟，对于第一次接触就谈到这个程度，孙总也表示很满意。
离开大厦之后，孙总叮嘱Covin回公寓之后就抓紧时间联系送样，趁着人还在巴西，有什么问题现场马上解决，解决完了最好回国前就把订单签下来。有了第一站的顺利之行，敬业的孙总马上就让Covin联系第二站，不过Covin联系之后说“到第二家客户那里坐车要一个多小时，现在过去了人家正好午休”，孙总依然坚持说先过去，然后在客户附近找个饭馆吃饭，等吃完了正好人家上班。Covin还是给力的，他跟孙总说“客户那里是郊区，没有饭馆的，我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在市中心，周围有不少饭馆，在这里吃完再过去不是一样的么”。
孙总同意了他的提议，我们一行四人就在马路上走着，沿途查看着有什么可以饱餐五脏庙的异域美食，在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像小时候在街上卖雪糕的那种推车摊位，我就说道“你们想不想吃雪糕啊”
于小姐回复我说“Patrick，那个不是雪糕那个叫Acai Bowl”
我疑惑的问道“什么是阿萨伊？”
“阿萨伊是巴西特有的水果叫巴西莓，抗氧化的，这东西可好吃了，你要么，要的话买给你尝尝”
这时候孙总打趣道“这东西超级补充能量，吃完了精力旺盛”
“老大你要么？”
“我不要，你们吃吧，我吃不了凉的”
“你好，两份Acai Bowl”
我仔细看着这位巴西老奶奶制作过程，先是拿出了两碗紫色的像冰淇淋一样的东西，又在上面倒了一些麦片，然后指着一张水果画报，我看明白了那意思问我加什么水果，我看着她那个摊位上切得七零八落的各色水果，只有香蕉是没开封的，于是我就指了指香蕉，很快手脚麻利的老奶奶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根香蕉扒皮削成块摆在了上面，然后把两份Acai Bowl递了过来。
于小姐递给我一份之后，又递给了Covin一份。
Covin接过来说道“靠，你不吃啊，你给我”
“是啊，你也没说你不要啊”
“我以为你给你自己买的”
“太凉了，我吃一口还行，吃一份吃不了就不浪费了”
听完于小姐这话，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把手里的Acai Bowl递给她了，并说道“你先吃吧，等你吃完了我再吃，我不嫌弃你”
于小姐竟然脸红了，婉拒了两下之后还是接过去了，她还真是只吃了两口，还给我之后，我迫不及待的品尝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东西是真的好吃，那长得像冰淇淋但口感就像是冰沙，吃起来很清凉，甜度适中但是香气很浓，我一边吃着一边跟他们走着。
因为一碗Acai Bowl，大家又亲近了不少，不知怎地说起了语言天赋这个话题，又扯到了粤语，大家都不是广东人，但是除了我之外，竟然都会说粤语，尤其是孙总的粤语已经可以冒充本地人了，孙总谦虚的说自己来广东的年头久了。这时候于小姐让孙总说一句有意思的广东话，孙总就说了“嘞系猪咩？”
结果说完之后于小姐和Covin都笑了，只有我一头雾水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问于小姐“他说的什么”
只见于小姐一直对我说“嘞系猪咩？”
我就学着说一句不伦不类的“嘞系猪咩？”
我又问她这什么意思，她一脸坏笑的冲我喊道“就是你是猪么”
在那一刻，看着她坏笑得逞的样子，我竟难得的没有生气，甚至连一丝一毫被耍了的感觉都没有，我只觉得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真实的于小姐，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可能在女生心里都住了两个人，一个人是成熟冷静的样子，在江湖庙堂中经历着荣辱兴衰；另一个人是纯真烂漫的样子，在不经意间才表现出喜怒哀乐。
在一路的走走停停后，我们终于决定不再学熊瞎子掰玉米，因为找吃食这种事永远也不会选到最完美的，本着从众原则我们选择了一家人气很高的路口快餐店，吃的东西类似于牛扒饭，只是巴西人吃的饭里永远有着各色各样的豆子，就好像我二姨总做的那种养生米饭。混合着瓜拉那汽水那爆炸的口感，我满足的打了一个幸福的饱嗝。拍拍肚皮，咬着牙签，饱食过后的人总心满意足的。人虽然有着无穷无尽的欲望，但也总是能从很多点滴小事中窥得圆满。
在等车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风格很清新的小店，透明的玻璃窗嵌在明黄色的木板房中，窗外是一把明黄色的长椅，一块小黑板钉在外墙上，黑板上用五彩铅笔写着店里的今日食谱，椅子旁边是一盆高大的巴西木，里面的几株巴西木都已经开枝散叶，最高的那颗还结出了一朵花。我给Covin和于小姐在椅子上各拍了一张意境照片。
其实我并没有告诉他们，巴西木又叫幸运木，一年四季常绿，存活很容易，但极难开花，在当地有个传说，那就是当巴西木一旦开花的时候就能遇见此生最爱的人。愿你们都能遇见幸福。
（柴米、油盐、烟火气；朝阳、晚霞、暮白雪。三餐四季的一生，又是饱食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