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小伙子真会说话！”姜大妈听出杨宇意有所指，就打开了话匣子。
“连洲和于武家也有点亲戚，于武应该算是连洲的外甥侄儿，我们这边穷山沟沟的，没什么钱，那年于武刚结婚，家里拉下不少饥荒，就跟连洲合计着出去找个活，挣点钱，后来听说就是在个啥姓林的包工头那边干，挣了不少钱，正巴望着好日子呢，结果出事了，于武倒是没啥大问题，就是少了根手指头，在医院养了一段日子就好了，但是连洲可就不行了，听说是当时为了救于武，一把把于武推出去了，结果腿没了，连洲出院以后，家里就没啥劳力了，那时候连洲的儿子还在上高中，家里一出事，就没法上学了，于武知道以后，就去找那个姓林的包工头，想让他赔点钱给连洲，一开始可能还好说好量，后来可能就动手了，有一次我就看见于武鼻青脸肿地回来，然后就不知怎么着就出车祸了，死了！于武的妈哭得呦，唉～，……”
姜大妈停下脚步，指向山脚下的一条公路，“于武就是在那条路上出的车祸，那条路是我们这块儿去城里的唯一一条路，你从城里来，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边离城里有多远，没有车，走一天一夜才能到我们这边，于武家没有车，平时去城里都是做短途车，他怎么能在这条路上出车祸呢？他脑袋傻吗？还能步行回村？于武妈吵着嚷着要去找那个姓林的包工头，去跟连洲要地址，连洲怕于武妈出事，死活不松口，本来关系挺好的两家人，还就闹僵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不上门儿，……”
姜大妈一路说着东家长西家短，杨宇不时附和几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坡村。
姜大妈指着一处低矮的砖瓦房，“那边那家，就是最破的那家，就是连洲家了，他们家不容易啊，连洲断了腿，不能干活，连洲老婆长年生病，他女儿还在读书，家里家外就靠他儿子姜恒一个人撑着，不容易呀！”
“姜恒？”杨宇低声重复着，一样的名字？不会这么巧吧？
“好了，小伙子，包袱给我吧！”
“哦！给您。”杨宇把包袱还给姜大妈。
“谢谢你，再见，小伙子！”
杨宇看着姜大妈离开后，迈步向姜连洲家走去。
“请问姜连洲在吗？”
“吱~”，略显不稳的大门伴随着艰涩的声音被打开。
一个满头大汗的十五六岁少女，打量着杨宇，“你找我爸？”
“哦，我叫杨宇，市医院的心理医生，下来做调研，有些事情想问一下。”
少女还没有说话，就有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晓晓，让客人进来说话。”
“哦！”少女答应一声，对杨宇一摆头，“进来吧！”
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堆木柴，小堆的木柴旁，坐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站着，因为男人的双腿已经没有了，分不清是站着还是坐着，其样貌跟姜恒有七八分相似，用力地劈着木柴。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消瘦女人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脸色苍白，精神还算不错，正抬头看向杨宇。
“阿姨你好！”杨宇向女人微微鞠躬。
女人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就将目光转向一边。
杨宇走到姜连洲旁边，“姜大叔你好！我叫杨宇，市医院的心理医生，过来做调研，想问一下六年前你受伤的事。”
“哦，坐吧！”姜连洲擦擦汗，拿过一个矮凳放在杨宇面前，然后对少女说，“晓晓，去烧点水，给杨大哥泡点茶。”
少女晓晓对明显要支开她的做法很不满，但也不敢违背父亲，只好撅着嘴，抱起几块木柴走向厨房。
“姜大叔，您六年前是因为什么住院治疗？”
“工地事故，导致截肢，住了三个月的院。”姜连洲淡淡地一笑，“你是医院的医生，应该能在医疗档案里查到的。”
“当然能查到，但是也要确认一下，”杨宇接着问，“您记得是谁送您去医院的吗？”
“我当时都昏迷了，当时是不知道，不过，事后过来看望的工友告诉我了，有六个工友一起把我和于武一起送到了医院。”
“嗯！看来您对当初的事情记忆深刻！”
“当然，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深刻？”
“那，您一定记得是谁给您交的治疗费！”
“当然，是林建强，我们的包工头，这么多年没露面也难为他了。”姜连洲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讥笑。
“你确定？”杨宇追问了一句。
“怎么？你想给他当说客吗？不让我跟他要赔偿？其实大可不必，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有能力跟他一个大老板去要钱？他能给我缴清医疗费，我就已经足够感恩戴德了！”姜连洲怒气冲冲地看着杨宇。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林建强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就在您住院的时候，车祸，当场死亡。”杨宇垂下眼帘。
“啊？”姜连洲错愕地看着杨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能！我出院以后，于武还去城里找过他！”
“我不知道于武去城里找的是谁，但肯定不是林建强，你如果不相信林建强已经去世，我可以给你看他的死亡证明。”杨宇拿出从保险公司那里得到的死亡证明，交给姜连洲。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恨了六年的人，竟然是个死人，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治疗费还是林建强给的钱。”姜连洲拿着死亡证明，手在不停地发抖，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力地强辩着。
“治疗费是，林建强的女儿林小纯，给你们结算的。”
“啊？”姜连洲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恨错好人了，林经理一家也不容易！”
“其实还有一件事，你每个月都能拿到的五千块钱，也是林小纯给你打过来的，她一直到现在都在给你打钱，……”
“嗯？等等，你说她给我打钱？从我出院到现在，可从来都没收到过一分钱的补偿款！要不然，于武不可能去城里找人理论。”
“你没收到过钱？”这回轮到杨宇一脸错愕了，杨宇急忙拿出转账记录，指着姜连洲的账户，“这个账号是你的吧？”
姜连洲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蓦然想起一件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姜连洲用手撑地，急急忙忙地向屋里走。
姜连洲的妻子见状，连忙招呼，“连洲你慢点，晓晓，过来扶着你爸。”
姜连洲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有古怪，不想让家里人操心，于是挥挥手，示意晓晓不用过来，“没事没事，我自己能行，烧你的水吧！老婆你也待着吧，没什么事！”
在妻子和女儿疑惑的目光下，姜连洲在屋里飞快地翻找出一张银行卡，交给杨宇。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杨宇仔细地对照了一下，“没错，就是这个。”
“你刚才说，林建强的女儿每个月，都往这张卡里打五千块钱？”姜连洲心情很激动，每个月五千，一年就六万，六年就是三十六万啊，太好了，可以给孩子他妈去治病了呀！
“姜大叔，打钱这件事你从来都不知道吗？这六年，你从来都没去银行查过？”杨宇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这么重要的事，按照林小纯的性格和智商，不应该忽略掉的，怎么可能不告诉姜连洲呢？
“对对对，去银行，去银行，我要去银行看看。”姜连洲激动得在原地团团转。
杨宇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两点多一点，时间应该来得及，“大叔你先别激动，这样吧，你和你女儿去一趟镇上银行，一起去看看卡里是不是有这笔钱，我在这里等你们，怎么样？”
姜连洲看了杨宇一眼，又看了一下妻子和女儿，慢慢冷静下来，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杨医生你和我去一趟银行吧。”
杨宇松了一口气，看来姜连洲还是能信任我！于是，点点头，“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