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落在树上，这个冬天即将迎来高潮。
把身体缩成一团，即使盖着两层被褥，也不觉得多暖和。
天还没亮，他就醒来了。
幸运的是，他并非是被冷醒，这是长时间养成的作息习惯。
他敏锐觉得不怎么冷，但这是错觉吗？
推开门，顿感一阵阻力，于是他就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门外积了一层雪。
呼出一口白雾，他顾不得迎面刮来的冷风，关上门，雪上留下一行急促的脚印，他整个人飞也似的消失在尽头。
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他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辩清方位，小跑着到了那个地方。
在看到流淌的河水时他就放下心来，他把岸边快要被雪掩埋的鱼竿拔起，不出所料的鱼钩上空空如也，他倒是不气馁。
收好鱼竿，他匆匆赶去下一个钓点。
他需要加快速度，因为如果有鱼上钩，在天亮这个时间段鱼会挣扎得很猛烈，这是猎物与猎人之间的追逐。
第二个地点预料般没有收获。
第三个地点依旧没有收获。
第四、第五……
忽然，他视野里有东西在动，他眼睛一亮，他认出那是一支鱼竿，是他的！
握住鱼竿的时候，他就感觉一股力量透过鱼线扯着他。
他扯了扯，觉得还有另一股力与他角力，顿时就知道这鱼缠在水草上以此来挣脱。
他已经不是菜鸟了，知晓用力去扯是下下策，于是一只脚下了水，一手往水里探去，用力一扯，两手顿觉得一松。
几株水草拔出水来，一根细线将之缠绕，细线末端，一条鱼露出肚皮，一同被拉了上岸。
王医赶紧抓住鱼身，想要取下鱼钩，却发现鱼连饵带钩一同吞如腹中，他一笑，这鱼长得挺肥，吃东西时时一口吞下的，难怪它挣扎许久也不脱身。
不过也是这鱼贪吃，不然只钩在嘴边，还真留不住它。
开心过后就是一阵寒意袭来，手脚这些沾着水的地方被风一吹，似被利剑刮着。
鱼也不好受，上面比起水里要冷太多，它扑腾几下尾巴，动作就缓慢下来，貌似要被冻僵。
王医抱着鱼，往下一个地方冲去，心里却有了底，已经盘算把这鱼买掉换取粮食。
这次他足足放下十七支鱼竿，遍布在河岸，似乎不怕钓不着鱼，但一趟跑下来，却只钓了两条鱼。
渔夫驾着穿，老远就看到他，他也看到渔夫。
“收获怎么样？”
王医把两条一动不动的鱼捧起来，“就这些，阿叔呢？”
渔夫这时已经驾着穿靠了岸，于是就招呼他，“过来看看，挑一条去！”
王医小跑着到了渔夫的跟前，看到鱼篓七八条鱼躺着，于是他把里面一条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的鱼挑出来，“就这条！”
渔夫看着，笑着点头，于是王医拎着三条鱼往雪地里跑去。
渔夫没觉得白送给男孩一条鱼有多心疼，也不觉得这是在施舍给对方。
他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提着渔网就往家里赶。
路过几家屋子，就吆喝起来，“有鱼嘞，买鱼嘞……”
到了家，鱼篓还有三条鱼，背上多了交易得来的物品，那是一些谷物。
把鱼篓交给妻子，渔夫提着渔网到了一处空地，把竹竿上的雪拍掉，利索地把渔网展开。
他小心翼翼整理着渔网，把上面缠着的异物清理掉。
期间他的手被网住，他心想，难怪鱼会被网住，想着他想到王家那个娃，不知是怎么样才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渔夫继续清理渔网，虽然说渔网要护理比之前要多出些许时间，不过打鱼不仅更轻松，而且能捞更多的鱼，这个缺点就不算什么了。
渔夫看着上面的一个大洞，有些头疼起来，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
嘴里一声声呢喃接着念出，“造孽啊……”
前面说这河里来了一种性格凶悍的鱼，鱼的名字唤作雉青，别的鱼对上这渔网都是羊入虎口，这种鱼却偏要来个鱼死网破，结果自然是网破了，鱼却不知所踪。
渔夫说这是造孽，是说自从这鱼来后，河里鱼少了不说，一些鱼都似被灭绝了，如此不是造孽是什么？
……
把从渔夫拿的鱼与那个头最大的鱼换了钱，王医便回到屋里。
匆匆把冻僵了的鱼处理好，便又是匆匆出了门。
两只冻得发紫的手奋力挥舞，积雪一点点被拨开，一片空地被清理出来。
他喘着气，呼出的气体像两条白蛇，吸进的冷空气让他肺部一阵阵刺痛。
空地中央是两座小土坡，那是父亲与母亲的坟，两块木制的墓碑上有字，他不认字，却知道该是双亲的名字。
父母再世时他没做什么，等到他们死后，为他们的坟墓除草扫雪是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此外，他还会把发生的趣闻说来听，他当然知道父母是听不到的，尽管村子里都说人死后其实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生活，但他是不信的，人一闭眼，什么都成了空，就像睡觉，闭上眼睛，真睡了的话就跟死了差不多，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没有，有时候他会这样想，白天睁开眼睛的他是否还是他。
喘息了一会儿，王医没有和坟墓聊雪的念头，迈开脚步，于是雪地里就有了一行脚印。
下雪好玩吗？
王医从未思考这个问题，倒是觉得雪这玩意真坏的很。
雪天里，可以烧的柴火要被打湿，要找到干柴就要麻烦得多。
雪软吗？
或许吧。
王医把鞋脱了，雪黏在鞋上，遇到温度便化了，水把他的鞋、裤子都给浸湿。
在这个时间，水和雪没什么区别，给人带来的寒冷并不吝啬多少。
脚跟手一样红。
火能把人烧死，他想，寒冷同样也能把人冻熟。
很艰难地生起火，把湿了的衣物放在旁边炙烤，自己也靠在火堆。
靠着绯红火焰带来的暖意，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濒死之人获得新生，但他并不是这种情况，却不妨碍他去体会生命的美好。
“我还能活多久？”
他希望这个答案是一辈子。
生命的尺度不是靠嘴上说说，或者心里想想就能改变的，他逐渐思考起来。
第一场雪来得让人过于突然，宣告温度将会持续下降，雪没有生命，却给他带来宝贵的信息。
冬天为这里带来了累累白雪，同样的，也有这样的人被这雪吸引而来。
一片丛林，这里被覆盖上一层雪。
四处一片寂静，地下、树上，又或者在哪个旮旯里，生物用冬眠躲避让人或动物都难受的季节。
突然，雪地上出现一双脚，脚四周没有别的脚印，树枝似乎微微摇动，脚是从树上下来的。
脚的主人迈开步伐，这步子跨度很大，看得出来脚的主人是一个高大而强壮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他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接近两米的身高让他极富压迫力。
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把一人高的大刀，瞧这刀身厚度，重量也是几百斤，被男人背着，似乎格外的轻。
男人迈开步伐，走到附近的一条河流，这里水还在流淌，温度以及时间都不足以让其冰封。
男人举起蒲扇般大的手掌，猛地拍击在水面上，一股沛然巨力爆发，附着在手掌上的力气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到水里。
方圆几米的水域往下塌陷，又向上鼓起，一滴滴水珠逐渐从河里脱离出来，周围像是下起倒着的雨水。
男人伸手抓住从水里飞出的一物。
那是一条巴掌大的鱼，此刻鱼软踏踏躺在男人手上，从鳞片到血肉都是完好无损的，但鱼就是死了，也许就在刚才它还是活的。
男人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随手把鱼扔进水里。
他双腿略微弯曲，似乎要跳起，然而比这更夸张，他飞跳过河，又是消失在无边的树林里。
没多久，这片水域逐渐浮出一条条那种鱼，奇怪的是除了那种鱼，没有别的鱼。
对了，鱼的名字叫——雉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