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错的高架桥面,堵得水泄不通,望不见出口在哪里,老妈握住我的手,生怕我跳车逃走,我也想啊,能逃去哪里,那么多双眼睛,我无处可逃啊。
酒店的套房内,梁子杰放下行李,语气柔和地对我说:“琪琪,叔叔阿姨刚过来,你就留在这里陪陪他们,晚上我再来陪你们吃饭。”
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只是想要告诉我的父母,我们很好,而这样的他在我的父母眼中是委曲求全,反而更深得他们的怜惜。
梁子杰刚离开,老爸闷哼一声,转身去阳台抽烟,我对老妈说:“妈,求你把手机给我吧,我只发一条信息就行。”
老妈把手提包往床上一扔,卷起袖子在原地踱步,她的手举在半空中,又愤懑地放下:“你现在是干嘛?你要结婚了,还跟那小傅藕断丝连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啊,新闻都爆出了,我和你爸多长脸啊,每天就跟脸上长了朵花似的被人指指点点,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托了自己女儿的福,光彩了一把。以前让你谈恋爱,你非不要,我养你这么大是让做人家第三者啊,你脑袋进水了是吧?”
“妈,把手机给我,要打要骂我保证不顶嘴,可以吗?”我哀求着。
我的哀求更像一阵风助燃了老妈心中的火焰,她几乎在朝我怒咆:“陈可琪,听好了,你父母还活着,丢不起这个脸,你是不是非得逼你妈从阳台上跳下去才罢休,这么好的男人你提着灯笼都难找,他愿意包容你那些丢人现眼的过去,你还有什么好挑的?”
我垂眸,忍住泪,平静地说:“妈,你也别逼我,你若再逼我,也许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房间。
沉默了一路的老爸失望地望着我,手垂落在身侧。
“你若想跳就跳吧,我们不阻止,等你跳下去,我和你妈再下去陪你,女儿是我们生的,品行是我们教的,子不教父之过,你不要脸了,我们活着也没意思。”
一直慈祥腼腆的父亲,有朝一日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呆立着,愣愣望着他,泪汨汨而出,所有的坚持变成无言的沉默。
我躲在房间里,问自己,那一夜,若没有在网上承认罪名,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换他站出来,然后离开森源的位置,我就陪他背负舆论的谴责,做一对不受祝福的情侣,让时间护送我们走出阴霾。可我知,若时间倒流,我一定不愿见到这样的结果,我仍旧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平息这场风波,那样,本就是我们三人最好的结局。
而我,破坏了游戏的规则。
若那一天,我没有去森田,没有听到张昌邑和梁子杰的谈话,就不会以此为借口,丧失理智投入他怀里,也不会有那一场抵死缠绵留下的心潮涌动,我应该用我一贯的决然让他死心,没有拥抱,就没有放纵的借口,也不会有生死相许的理由。
为什么,每一条路都是死路,每一个决定都没有出口,我站在窗户前,高楼林立的城市,既繁盛又拥挤,何处是出口,何时是尽头,怎样才能结束一切的纷扰?
果然,摆在我眼前的,只剩这条路可走啊。
晚上,梁子杰过来接我们去吃饭。
下车时,他牵住我的手,丝毫不给挣脱的机会,一步步往餐厅走去。门口遇上用餐的情侣朝我们投递羡慕的眼神:“恭喜你们要结婚了,要幸福哦。”
梁子杰满目笑意,向他们道了声谢谢。
我没有力气反抗,行尸走肉般,配合着不合格的演出。
餐桌上除了我闷声不响搅动着汤勺,气氛还算融洽。
梁子杰向我父母讲述我们婚礼的细节,他所描述的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婚礼。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静候太阳升起。
初升的阳光刺痛我的眼。
那一夜,公寓楼下,他未能等到我出现。
凋零的枯叶遮住车子的挡风玻璃。
太阳初升的那一刻,他启动油门,疾驰而去。
早晨,我陪父母下楼用早餐,善雅在酒店大厅等我,她红肿着眼眶将我拉去一旁。
善雅散发了一身酒气,不似往日的伶俐,无助地像个瓷娃娃,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衣角,近乎哀求:“琪琪,以前是我不对,我求你爱他吧,你若爱他,我就消失在你面前,一辈子不见他了,好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发了疯的买醉啊,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啊。”
我漠然望着她,想说什么,启动唇瓣只剩一抹苦笑,我的苦笑在善雅看来是轻蔑的嘲笑,嘲笑她卑微的求一个女人去爱自己爱的男人。
是啊,多滑稽啊,我们之间非得变成冰凉尖锐的石头,才能证明体内的血还有余温吗?
她悲怜地说:“你知道吗?我多爱他啊,可我肮脏的身体爱不起他啊,我曾是张昌邑的情妇啊,是啊,我竟然是张昌邑的情妇啊,你说,多可笑啊,老天对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若是那一年我跳进冰冷的海里没有爬起来,至少在他心里还能留有一席之地,至少他会内疚,会把我藏在心里一辈子祭奠着,可如今,这成了我的奢望,你知道吗?你拥有的是我这辈子再也奢求不到的爱啊,你为什么不珍惜呢?你为什么残忍地伤害他?”
她像一头迷失在浓雾中的小鹿,颠颠撞撞找不到方向,踉踉跄跄往后退去,佝偻着身子,撑住雪白的墙壁,大喘粗气,再渐渐直起身子,哀怨的眼神散发出绝望的光,又一次冲上来,摇曳我的身体,哀怜道:“他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张昌邑来找他,对他说,你和你爸一样是个失败者,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留不住。张昌邑像个恶魔一样瞅着我,继续激怒他,丧心病狂对他说,你妈你留不住,这个女人你也留不住,现如今,你身边的女人又对别的男人恋恋不忘,你都不配做个男人。你知道吗?张昌邑就是个魔鬼啊,他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对他说这番话呢,张昌邑的话让他产生巨大的嫉妒,所以,他只是丧失了理智,可那都是因为他爱你啊,你别怪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