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清澈透亮,甚至少了许些霜感,照在人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秋月白眼瞳中的光也依旧透亮,与月光搭配几乎美的超凡。她静静地卧在丝绸棉绒制成的被单上,这般轻盈的触感已经有些日子未曾感受过了,竟然有些不适应。
还记得上一次躺在这般顺滑的被单还是在教坊......
教坊......
一想到教坊这个刺耳的名词,秋月白的心不可遏制的狠狠痛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段痛苦的回忆,可偏偏越不去想,它便越是清晰。那小人得志的笑脸,重掌扇在面颊时火辣辣的痛,还有琵琶被尖锐的指甲撩动时的清脆声,这些不堪的回忆都在她心头隐隐作痛。
秋月白的面部肌肉轻轻地抽搐,紧紧地咬着牙关,目光却还是清澈,却有几分呆滞。事到如今,她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教坊的感情究竟是爱是恨了。
她有时也在想,如果自己据理力争,就像是江侵月所说那般,把曜景找来当面对质。那自己这两个月又会怎么过?
在台上长袖清歌清姿曼舞,还是每日锦衣玉食的被供奉起来?
如果没有江侵月,那自己又会沦落至何处....
思来想去净是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秋月白索性放空头脑,只去享受温柔的月光。
少女侧卧,如墨般的长发肆意的披散,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如玉般的面颊上。如果细细看去,却是能够看见胡乱滴落的泪滴。
然而秋月白似乎未曾察到夺目而出的泪,目光依旧呆呆的,只是望着皎月出神。
其实自己还是那个偏执固执,不争对错的傻丫头罢了。
世上哪有黑白分明的事,尽是一片灰蒙蒙罢了。
忽然背后缠过来一双温热的手,两只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她柔若无骨的腰肢的上掐了一把。秋月白浑身一颤,但随后又放松下来。耳边传来少女的调侃声:“在想什么呀,还不睡觉?”
江侵月的声音让秋月白格外的安稳,干脆转过身来,两条藕臂抱住江侵月,头深埋在颈窝中。
江侵月看着怀中精致完美的睡颜,轻轻的笑了一下,飘然脱身于秋月白的怀抱。如风般穿戴整齐,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燕自窗口一跃而下。
............................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长河,自己一袭白纱抱着琵琶静静地坐在江心中央,而面前的江水中有一座巨大的囚笼,里面禁锢着与自己容颜有着几分相近的少女,只不过少女衣衫破烂,仿佛囚中的牢徒。与牢徒不同的却是浑身上下都格外的整洁。
秋月白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琵琶,江心浪涛翻涌,一座通体皆由碧蓝色浪涛的铸成的王座浮现于江心,秋月白将琵琶放在王座上,自己却是迈开步子走向那囚笼。
赤裸着的玉足踏在无风自动的海浪上,激起点点涟漪。笼中的少女一见秋月白朝着自己来了,稚嫩的面庞上挂满了惊喜,杏眼圆睁,粉色的瞳轻轻的颤动,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
秋月白也带着朦胧的笑意,慢步走向囚笼,最后在笼前站定。
“你来看我了!”少女见她就在自己身前站定,激动的直跳脚,甚至想要伸出手来抓秋月白。
秋月白不躲不闪,脸上的笑意依旧朦胧。无论少女怎么努力去握她的手,都会穿过身子去,仿佛面前的秋月白只是一团迷雾。
她微微笑道:“是啊,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在牢笼的角落处,有着一个一人高的箱子,箱子上画满了奇珍异兽,或是睁眼怒号或是闭眼哀鸣,唯独它们的头颅都冲着画像中闭眼沉睡的少女。虽说少女手无寸铁,在各种恶兽面前似乎没有半丝抵抗之力,但恶兽都忠实的拱卫着她,毫无侵犯之意。
仔细端详,画中少女的相貌与这“牢徒”有着九分相似。
“是啊!我们是朋友啊!”少女格外的兴奋,“那你放我出去吧,我们是朋友啊!”
秋月白虽然亲口说道与她是朋友,可丝毫没有与江侵月相处时来的融洽,反而是有几分皮笑肉不笑:“虽说是朋友,那也不能让你肆意妄为啊?”
“不会的!我会乖乖的听话的!”少女粉瞳之中依旧充满了希冀,依旧希望着秋月白能够将自己从这牢笼之中解放出来。
“我可以信任你吗?”秋月白正色道。
“嗯!”少女重重的点头,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狂喜的感情。
她依旧踩着水面轻摇莲步,水面的涟漪不停。她慢步迈上王座,仿佛君临天下的帝王那般霸气,抱起琵琶,轻轻的弹着自己最为熟悉的曲谱。
少女虔诚地跪下来,聆听曲谱。
乐律时快时慢,轻抚时柔和猛扫时铿锵,两种不同的乐律皆是天籁,皆出自王座上的少女之手。伴随着手指的飞舞,少女忽然杏眼暴睁,愤然起身气急败坏地怒喝道:“你!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封印加重了!”
秋月白弹琴的手指截然而止,抬起头来,精致的容颜上挂满了冰霜,蓦然沉声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肆意妄为。”
少女彻底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可波浪铸成的王座已经重回江河了,江心中哪有什么抚琴的少女?
.......................
“呐?”一身黑衣的少女半卧在宅邸的某个窗口上,长腿轻轻地晃荡。轻声问道:“醒了吗?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男人浑身一颤,仿佛被冷水浇遍全身,本能的翻腾起身,却意识到自己屁股下还垫着一根被油浸满的草绳。
江侵月随手一擦,金红色的火焰从青葱般的手指尖跃出。依旧用人畜无害的声音恐吓道:“别动,一动我就给它点了。”
男人浑身汗毛尽立,不敢说什么。抬头望向房梁,是一柄寒光凛凛的断刃,如果自己的屁股离开了那根草绳,悬在头顶的利刃就会落在自己的头顶。
二人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男人颤巍巍的问:“你是谁...在小人宅邸要做什么?”
“小人?”江侵月讥讽的笑了两声,语气中尽是不屑,“我竟有资格让这压榨一方民众的大县令称自己为小人,我可真是倍感荣幸啊。”
“小人....”县令明知自己理亏,却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爆发:“你这贱民!竟敢私闯本官宅邸,明日开堂便是你的死期!”
而江侵月丝毫不搭茬:“如果你感受过饥饿,还会继续压榨民众吗?”
“我此来只是想拿一件东西,来帮你这狗县令积点德。”清亮的女声回荡在空气中,县令愤怒中又带着好些恐惧,定睛看去,那窗边哪还有人了!
“至于想抓我,你可以试一试,死的会是谁。”夜空荡荡星河浩浩,唯有冰冷的女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