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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亲近

自御花园一事后,拓跋峰对霖矽的态度明显转变很多。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刻意的叫下人绕道而行,给霖矽制造兄妹相逢的机会。除此之外,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便不叫霖矽守着宫里的规矩。逢大小节日,还总跑来看望。自从贵妃挨了这么一遭,对拓跋启的管束也松了许多,兄弟二人常常在御花园里奔跑嬉戏,追逐打闹。霖矽跑不得,就留在入口处帮他们望风,一旦有人来,几人便立即正经八百。每日这一番小小的游戏,成了三人间共同的秘密。久而久之,霖矽也逐渐敞开了心扉,把拓跋兄弟二人当作家人的一部分。

入秋,天气逐渐转凉,霖矽咳嗽的毛病就越发的严重。皇帝得知消息,免了她侍读的工作,叫她安心的修养。半年来,朝中没有大的波动,韩家也诸事顺遂。在这宫里,她既不是皇女,又不是妃嫔,整日跟着太子一起读书习字,烦心事比起在韩家时反而少了。另一边,拓跋峰因为得了皇帝的赏,有好几日不用同夫子念书识字。在东宫待着无聊,便总跑到偏殿里来找霖矽说话。这日,霖矽刚喝完了药,太子便提着一篮子糕点前来看望。

“霖矽,今日御膳房做了糖糕,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四下无人,她也不再拘礼,尝了一块小的。“殿下最近怎么总有空来,夫子的书殿下可读完了?”拓跋峰一连几日不写字,听到读书就觉得头疼。

“我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还提读书的事。父皇不是命你好生修养吗,太子侍读。”他往霖矽手里塞了一块梅子,打趣道。她吃一口梅子,被酸得直哆嗦。拓跋峰看着她的糗样,哈哈的笑起来。霖矽把梅子一吐,冲他发脾气。

“殿下,你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来作弄我的?我可不知道殿下读了这么多书,就学到些捉弄人的本事。”看她生气了,拓跋峰觉得玩笑似乎开得有些过头,又反过来安抚道。“好好好,是本殿下错了。你若有力气,咱们到御花园走走吧。入秋之后,不是再没去了吗。”霖矽点头,跟着他出了屋子,落后一步,成恭敬之态。虽然在无外人的时候,两人是不考虑什么礼数的。可既然出了门,君君臣臣便一定要分个清楚。秋天风大,拓跋峰担心她的身子,没走多久就打道回府。路上,途径一处池塘。这池塘原是打算拿来种荷花,可后来不知怎的就荒了下来,长久没人打理,水草也长得乱七八糟。一阵风起,众下人被扬尘迷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儿伸出的一只手,一掌把拓跋峰推了下去。只听得扑通一声,他就没入水中,没了踪影。回过神来,众下人奔走呼号,叫侍卫的叫侍卫,传御医的传御医,还有些谎了神的,站在水池边哭天抢地。池塘荒废已久,没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有多深,一时间,竟无一人下水营救。霖矽再来不急多想,脱下披风直接跳进了水里。咕咚几声,也没了影。众人见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短短一瞬间,竟有两个孩子没入这池水中。一个是重臣之女,一个是皇帝之子,这其中无论哪一个出事,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等太子近侍闻讯赶来,已经过去许多功夫,他们正准备下水营救,忽听哗啦一声,一个身影从水中被推了上来。那人一身白衣,正是当今太子。众人又惊又喜,争先恐后的把他从水里拉了起来。拓跋峰溺水没多久,也并不严重。在太医的急救下,他咳出几口水,即刻便清醒过来。环顾四下,却找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霖矽呢,她哪儿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棉桃泣不成声。她跪倒在拓跋峰面前,哭着说“殿下…小姐她…还在水里呢…”他握紧了拳头往地上狠狠一砸。“混帐!还不快去救她!”几名侍卫应声跳进了水中。看着幽深的池水,他心中的不详愈演愈烈,每一秒都变得极度的漫长。

“找到了!”一声呼喊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一名侍卫抱着昏迷的小女孩回到了岸上。霖矽躺着,气息奄奄,被水浸湿的头发散乱开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拓跋峰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霖矽,霖矽…可无论他怎么喊,她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夜里,东宫人声鼎沸,皇帝得知消息,命所有的御医连夜会诊,不惜代价也要救回她这条命。拓跋峰在门口等着,又是自责又是着急。望着空中那一轮明月,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上天啊,一定,要救她。生长在这皇城之中,拓跋峰早已看惯了尔虞我诈,一直以来,他都尽力的去做皇帝的乖儿子,也只是为了能讨得他的喜欢,好在后宫的风云之中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至于皇帝,在他眼里,早已不仅仅是父亲,而是君王。从皇帝打破旧制给他送来一个女子作侍读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在为他培养得力的助手,霖矽也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两个月的时间里,拓跋峰看尽了这个女孩的小心翼翼,他们二人,无论如何的不相似,却都怀着一颗保护的心。正是这样的心,叫他始终无法真正的以储君的模样去生活,也是因为这颗心,霖矽一次次的陷入危难之中。他们都精明,却不懂得狠毒。

一连三日,东宫一刻都没有清净下来,韩家得到消息,夫妇二人快马加鞭入了宫。唐婉到东宫偏殿看望霖矽,韩尚则一人直接进了南书房面见皇帝。

“陛下,御医早已说过,霖儿是活不过及笄的。臣不求其他,只想在这剩下的日子里,把她带在身边。求陛下开恩,准了她离宫吧。”霖矽进宫不足一年,就有性命之忧,韩尚再不想考虑皇帝的意思,一门心思要把女儿要回来。他匍伏在地,几度哽咽。

“韩大人,你与霖矽的感情,朕知道。你为人父母,朕也是为人父母的。这宫里,有的是最好的大夫,最精良的药材,你不必担心。”韩尚还未开口,皇帝又接着说下去。“这次遇袭,的确的朕疏忽了。朕答应你,封她作永安公主,赐姓拓跋。”

他把毛笔一放,穿起了披风。的确,霖矽有可能活不过及笄,但他绝不愿意为了一个可能性,就对这个等了三年的机会轻易的松口。再者,即使她真的早逝,毕竟还比拓跋峰小五岁,对于他的计划来说,也足够了。

“好了,朕还有军务要处理。宫门下钥前,你快去看看孩子吧。”皇帝出了书房的门,韩尚也不好再留。皇家历来讲求宗法,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赐姓拓跋的事。皇帝竟不惜以此作为交换,一是为了告诉韩尚,他已经仁至义尽,再附言只会招来祸患。二,则是为了告诉天下,他皇帝不是一个拆散别人家庭的皇帝,而是一个有着父母慈心,涌泉相报的皇帝。

三日后,皇家在霖矽还未苏醒的情况下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拓跋姓氏,不仅赐给了霖矽,也赐给了韩萧。此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从此以后,韩家再也没有儿女,韩萧成了拓跋萧,也就意味着宫中在一夜之间多了一位皇子。同时,也意味着韩家与皇家再一次结下了亲,那未来的路必然会一片顺畅。康家齐家因与韩家交好,自然也是高兴的。除此之外,贵妃已然成了这场风波里最大的受害者。原本她设计谋害太子,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想让他死,而是打算趁此机会对太子侍读发难。可她没想到的是,霖矽居然毫不犹豫的入水营救,更没想到皇帝会给韩家兄妹赐姓拓跋。她之所以不择手段也要留下拓跋启的抚养权,就是打算给没有皇子的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结果偷鸡不成,到把自己的地位给放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一场风乱未平,贵妃虽心中气恼,却无话可说。

遇袭五日后,凶猛的高烧退了下去,霖矽还是醒来了。这五日,她多次险些气绝,但最终却仍然挺了过来。小小的拓跋启正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的看着她。见她醒来,脸上难掩喜悦之色。

“阿姐你醒了!哥你快来,阿姐醒了!”听到这话,一边倒水的拓跋峰把杯子丢下,手也来不急擦,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霖矽听到那声阿姐,霎时清醒了大半,想开口,无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拓跋峰看着终于醒来的霖矽,深深的松了口气。还好,上天没有让他失去这个最宝贵的朋友。瞧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父皇已经将你们兄妹都赐姓为拓跋,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太子侍读,而是永安公主。”

“从此以后,峰哥就有妹妹了,我也有阿姐了。”拓跋启插嘴,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他们都十分开心。听过这些话,霖矽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她不想坏了二人的兴致,只好闭上眼睛,假意睡去。拓跋峰见状,以为她是刚醒来,精神不济,也没多想就领着弟弟回了东宫。

就像拓跋峰珍惜她一样,在霖矽心里,拓跋兄弟的分量与自己的家人是一般的。她下水救他时候,也是因为不愿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人。而现在,皇帝趁机赐了姓,那便是把韩家放置于刀口之上。韩萧成了皇子,就算不可能登上大宝,也有分封藩王的时候。可一对没有皇家血脉的孩子,要顶着皇家的名号来生活,对这后宫里,朝堂上的人们来说,都是威胁。今后,她无时无刻都要为维护皇家颜面,为了不给皇帝留下惩治韩家的借口而活,那个韩家的霖矽,在她跳下水的那一刻,已经死了。两岁时的夜里她对自己许下的愿,如今不过是一个泡影。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卷入了这宫廷的争斗。拓跋,霖矽…她轻声的念着这属于自己的名字,滑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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